这场景和那次修道院的坍塌是相似的。
恶魔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的杰作。
是的,任谁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觉得是恶魔将人推下去的。
不然露台有那么高围栏在,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从那里翻过去,摔死在舞池中央。
就像一只折翅而死的白鸟,来不及发出哀鸣,就被摔得粉身碎骨。
血肉横飞,肝胆俱裂,心脑涂地。
那满地刺目的红,都在无声的诉说着,一个鲜活生命的死去。
但这场景和修道院那次又是不同的。
没有岌岌可危的建筑,唯一的受害者不是伤了,而是——死了。
要用什么理由……
要用什么理由,天使才能为恶魔开脱?
开脱?
以利亚很轻地眨了下眼。
开脱是对有罪者的说法。
但她不认为爱彼该尔有罪。
所以她需要做的,只是追上去听一个真相。
以利亚几乎是立刻就拾级而上,想要追上爱彼该尔。
但等她来到二楼时,恶魔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地只剩下一点微末的魔力波动。
……恶魔跑了。
她身上的嫌疑似乎更大了。
以利亚沉默一瞬,然后转身——
混在慌乱失措的人群里,一步一步走向露台的围栏。
围栏的材质是名贵的桃花芯木,颜色还是经过精心挑选后均一的红棕,但裂口处的边缘颜色要比内圈更深一点,形状不规则,还有细小的灰尘沉积。
不像人为,更像是年久失修。
以利亚从豁口探出头去,这个视角正对着一楼舞池中央那具凄惨破碎的女尸,又能俯瞰全局。
记者像嗅到肉味的狗一样咬了上去,闪光灯像野兽凶恶的瞳仁一样频繁地闪烁着,黑漆漆的镜头像张开的深渊巨口一样吞噬着血肉。
无数惊惧的男男女女围着它站了一圈,他们张望着,猜疑着,尖叫着,私语着。
伦道夫远远的站着,神情阴沉复杂。
詹妮则慌乱地捂住温斯顿的眼睛,然后让人赶紧去打报警电话。
只有以利亚能看见,尸体上面的恶魔气息变淡了。
她下意识又上前一步,想看得更清,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臂——
“小心。”
以利亚转头一看,发现是波茵茨。
对方看到她的脸后,神情由疏离变成疑惑:“这位小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以利亚眸色微动,神力借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延伸,终于在他的眉心感受到了一点细微的魔力波动。
恶魔抹除了他有关她们的记忆。
恐怕不止他,应该是舞会里见过她们的所有人。
以利亚平静地挣开他的手,在对方想说什么时,一挥手,神力将他的记忆再次抹除。
波茵茨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
而以利亚已经隐身从原地消失,然后直接出现在了尸体旁边。
她伸手,素白的手轻轻触碰那被血污弄脏的额头。
她细细感受那点魔力波动,与在波茵茨身上感受到的魔力波动做对比。
良久,她收回手。
然后起身离开。
与苏格兰场匆匆赶来的警察擦肩而过。
以利亚的手没有在相机底片留下痕迹,就像爱彼该尔也没有留下痕迹。
……
以利亚没有回耶路撒冷。
她去找了爱彼该尔。
——本来是找不到的。
因为她们契约的愿力联系是单向的。
恶魔能随时随地感受到信徒的位置,但信徒却没办法感受到恶魔的位置。
就如同之前,爱彼该尔离家的每一晚,以利亚没办法去找对方,只能沉默地等待,等待对方自己回来。
就算再着急,她能做的,也只是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
可这个愿望最后会不会像期许的那样被对方聆听——也只能被动地等待着。
在她们的关系里,天使总是被动的。
被动地接受,被动地等待,被动地被恶魔牵动情绪。
任取任予。
但现在不是了。
因为,天使给恶魔的那对耳坠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以利亚闭上眼感受印记的位置,发现距离并不远,甚至都没有出牛津郡。
天使从原地消失,然后出现在一座古堡的大门前。
她抬起头,凝望着这座阴森幽暗的古堡。
它外周被魔力笼罩,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它的存在。
时值深夜。
暮色如凝血般渗入石缝,古堡的轮廓在紫黑色天幕下嶙峋凸起,暗色中滋长的荆棘和藤蔓爬满了石墙,大门两侧石雕巨兽长着狰狞锋利的獠牙。
风一吹,便满是悲惨凄厉的鬼叫和张牙舞爪的怪影。
这里应当荒废很久了。
就连青铜的门环也已锈蚀成兽首骷髅,齿缝间卡着半截断裂的锁链。
以利亚上前一步,正欲推开大门,脚下掉落的枯枝败叶被她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