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很仔细。
“没见他之前,我还以为能看到个身残志坚、自强不息的公子哥,但是到了之后我才意识到,其实这样身体上的打击,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可能比死了还要难受的。”
就连普通人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何况是天之骄子的傅瑾承?
“我见他的时候,他当时二便失禁,手指的运动都有些困难,但是有了力气就要去摘自己身上的针或者是呼吸机,害得护士都必须把他的手绑在床边,才能放心。”
宋知念甚至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这样骄傲的人,在知道自己连基础生活都不能自理、在知道自己已经形同一个废人的时候,该是怎样痛苦。
她知道那些拔针头、拔呼吸机的举动不是所谓的ICU谵妄症。
如果是,谢医生早就会说明,而不是这样的模棱两可。
——那是傅瑾承想要求死。
这些回忆让谢医生的烟瘾有些蠢蠢欲动,他从口袋之后翻出一颗薄荷糖,压在舌下,抑制着自己的烟瘾。
“我和他说了半天的预后最佳情况,他理都没有理我一下,只是抬头看着天花板,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模样。”
第二胸椎的损伤如果预后得好,其实也近乎可以自主生活。
他作为一个话痨,和傅瑾承唠到口干舌燥,傅瑾承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这让谢医生一度非常挫败。
“后来那天晚上他因为感染的原因发高烧,正好我在医院,我就和值班医生一起过去了。”
傅瑾承的体温调节的功能也因为身体的原因失去了调节的能力,护士对他采用了物理降温的方法,而谢医生干脆也在旁边守着。
“大概到了那天深夜,我迷迷糊糊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在动,我以为他需要什么,就摘了他的面罩问他是不是渴了。”
口腔中薄荷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将一阵清凉感渐渐地散开。
那天晚上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清晰。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你叫念念。”
傅瑾承喊得不是全名,一声声“念……念”喊得谢医生一开始还以为是黏,寻思了半天后才知道他喊的是一个名字。
只是他并没有在医院里,看到这个名字的主人。
“我……”宋知念的双手紧握成拳:“我不知道他受伤的这个事情。”
没有人告诉她傅瑾承的事情,没有人告诉过她他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得到的,只有顾书屿代为转达的一句:“我们分手吧。”
谢医生的目光有些怜悯,但是这怜悯的目光并不是对着宋知念。
“我知道。”谢医生道:“我知道你吃了很多的苦。”
他第一次陪傅瑾承去看宋知念,便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也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告诉她。
这个女孩子明显是在爱中长大的,生活优渥,家庭和睦,对着自己的店员都是那般的关心关爱。
傅瑾承不相信自己。
也不相信宋时念会爱残缺丑陋的自己。
“他,怎么受的伤?”宋知念的声音之中带了沙哑。
“车祸。”
谢医生平静地道。
“当时你们学校是不是在装修?”
三年前,他们学校的西北部确实要盖几幢新的教学楼。
宋知念点点头。
“那就是了。”谢医生确定道:“他是在去学校的路上出的车祸,在你学校旁边的几条街外,应该是正好要去学校的时候被施工车给撞倒了。”
这个消息迅速被傅氏集团、施工方还有校方联手掩盖了。
傅氏集团不能有个残疾的继承人,施工方和校方不想让这样不利于学校和施工的消息外泄。
这也是为什么宋时念去网络上搜也搜不到消息的原因。
“他今天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他这三年最好的状态的样子了。”
背部挺拔,看上去还是那般清雅矜贵。
这三年他也有进行复健,其中最好的是养成了定时按照日程表喝水吃饭上厕所的习惯,倒是解决了些二便的困扰。
但也就是如此了。
谢医生散了散自己身上的烟味,把放在一边的白大褂重新披上,转身问道。
“他差不多该醒了。”
“你想和我一起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