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踩着木梯跃下船舷。
“真的会天黑吗?”
乌索普一边抱怨,一边扛着比他还高的三角架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褪色布鞋陷进沙滩,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乔巴抱着药箱从医务室探出脑袋,对着离船的同伴们叮嘱道:“要小心啊!要是受伤了记得马上回来!”
它踮着脚拼命挥手,直到娜美和乌索普的身影消失在礁石后面。
一如既往,阿尔选择留在船上,绕过从脚边跑开的乔巴,从仓库搬出一摞厚重的木板,又将木板整齐码在橘子树下。
罗宾倚在甲板躺椅上,阳光穿透她指间的缝隙,在绘有海底王国的彩页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经历不同,心境不同,再回去看那些儿童绘本,已经找不到当年的半分纯真。
她无奈地轻合上书本,望向橘子树下专注工作的阿尔。
窸窸窣窣的刨木声自橘子树影下传来,阿尔正半跪在工作台前,深褐色的发丝垂落额前,随着手腕的动作轻轻晃动。
刨刀贴着榆木纹理游走,细碎的木屑如金色雪花簌簌飘落,却在即将触地时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整齐地聚成小小的金字塔堆在一旁。
“你真的没有吃恶魔果实吗?”
她踩着满地斑驳的光影走近,阿尔手中的木板恰好完成最后一道弧度。
“我会游泳。”
刨刀与木料分离的瞬间,阿尔直起腰,举起刚刨好的木板贴近眼前,眯起一只眼睛,在阳光下反复比对木板两端的厚度。
随后她伸手抓起夹在耳后的炭笔,在摊开的草图上勾勾画画。
罗宾注意到那张纸上,歪斜的字迹与工整的几何线条形成奇妙反差。
不同于她熟悉的世界通用语,那些文字既非工整的世界政府公文体,也不同于普通渔民歪歪扭扭的记账符号,而是带着凌厉棱角的行书。
如果要说从哪里看到过近似的话,更像罗宾熟悉的,被世界政府禁止的古代文字,不过在词意上截然不同。
“这是,书柜?”罗宾罗宾悄然走近,裙摆扫过满地木屑,在阿尔身后半蹲下来。她的目光掠过图纸上歪歪扭扭标注的尺寸,落在那幅用炭笔勾勒的立体图上,“相当精湛的技艺,阁下。”
梦里,古树下少女脖颈间的水晶泛着微光,这些诡谲又瑰丽的景象,如同无声的密语,无一不在无声诉说着阿尔的出身绝非寻常。
似乎生来就该捧着镶金边的书卷的人,现在却偏偏握着浸透海水的工具,将贵族应有的细腻优雅,尽数磨成了冒险者的坚韧沧桑。
罗宾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阿尔颈间晃动的水晶吊坠上,镌刻着亘古印痕,已然为她揭露了历史的一角。
“啊,你果然也看见了。”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把未说出口的复杂情绪都咽回了胸腔深处。阿尔仍保持着弯腰测量的姿势,闷声应道,“请别用那种称呼。”
她太清楚这种能力带来的困扰,那些不请自来的记忆碎片,如同不受控的潮水,会在不经意间漫过意识的堤坝。
他人的过往在脑海中无序闪现,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所以,当自己的记忆也沦为他人窥探的对象时,实在没有立场去抱怨什么。
只是嘉恩她们不同,算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让她能接受保留敬语的称呼习惯。
可罗宾不同。
说话时眼尾带着狡黠的笑意,连调侃都像浸了蜜的匕首。当她用那种似真似假的语气提起记忆里的隐秘,阿尔总觉得后颈泛起细密的电流。
「有阴谋。」
三个大字不断在脑海回荡。
“娜美说总不好把书全部堆在仓库发霉,让我再打两个新书架当利息。”
阿尔生硬得把话题转回到草图上,她现在是穷的响叮当的海贼,不好好工作回没有饭吃的。
“利息。”罗宾眉梢微挑,带着学者特有的敏锐,目光从图纸转向阿尔的侧脸,“你居然会缺钱?”
在雨宴,罗宾可是见识过阿尔的实力。
短暂的沉默中,刨木声戛然而止。阿尔头也不抬,只是用肩膀蹭了蹭额角的汗珠,往旁边挪了两步腾出位置。
这个动作带着微妙的抗拒,却又像某种无声的妥协。
“赔偿两亿贝利的历史正文。”
罗宾恍然大悟的轻笑像羽毛拂过耳际。阿尔感觉肩头突然一沉,带着体温的手掌轻轻按在松懈的斜方肌上。
这份突如其来的触碰让阿尔浑身僵硬,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像是冬日里一团小小的火焰。
“辛苦你了。”
裹着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在耳畔。
阿尔不自然地抖了一下,闷声应了句“嗯”,似乎是想用鼻音掩盖异样。
她继续低下头,重新握紧刨刀时,在木屑纷飞间似乎嘟囔了句什么,但其实连她自己都没听清说了什么。
然后,耳朵泛起可疑的红晕的人,已经急急忙忙的抱着草图跑回了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