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珝缘收到请帖的时候，一时出神回想上次参加类似的活动是多久之前。周岁宴虽然也曾见到几位夫人，但百花宴通常是京城春季里最为盛大的女子宴会，不止是已婚的夫人，连同未婚的小姐也会有受邀去的。

春桃从她手中接来请帖来回细看，不禁道：“百花宴，夫人要去吗？”

池珝缘道：“既然特意将请帖都送到家门前了，我便去一趟。”

春桃拿着请帖在小朵面前晃了一下，“要不要看，嘻嘻，这可是将军夫人送来的请帖。”

小朵正在描摹池珝缘给的字帖，头也不抬，手上写的字显然已经有极大的进步。池珝缘想了想道，“那一日你们随我去的话，我给你们都置办身新的衣服吧。”

小朵笔停，春桃则雀跃道：“好！那天我也一定给夫人弄最漂亮的发髻！”

“……”小朵沉默半晌，似乎努力思考能在这个事情上出什么力，“我…不用新衣服，会弄脏。”

池珝缘道：“衣服脏了洗洗就干净了，如果怕换洗的衣服不够，就多做几身。”

“真的不用。”

小朵身上的衣服是从庄子里穿着出来到现今的，浆洗的衣服有些磨损，但是每日都能看见他将自己努力收拾干净出现在池珝缘面前。

春桃这下倒不免替小朵说话，只不过不是劝说，“夫人，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突然就长个了，说不定就从这样到这样，就和竹笋一样！”她来回比划着，“还是不用急着做那么多，先做两套怎么样？”

小朵果断道：“不。”

最后结果还是以一人一套结束，不过池珝缘在布庄挑布的时候，忽然想起宫中那恍惚碰到的少年衣物，似乎就是比较暗色的粗布。她让春桃自己挑喜欢的布料，自己则将小朵从马车上拉下来。

小朵也放弃了挣扎，池珝缘牵着他到布庄里面也无所谓，少年看着四周鲜艳的布料的陌生感，显然也是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

“这位夫人好眼光，这可是我们新来的缎料，就这两匹！”布庄老板见池珝缘带着人在一块暗色却手感柔软的料子前停下，立刻上前热情为他们介绍着，说话间不免目光长久留在池珝缘那张无论何时都极为出众的容颜上，“夫人若是喜欢都买下的话，倒是可以谈个好价钱~”

老板搓着手，忽然间感觉脊背一冷，似有什么危险瞬间袭来。

池珝缘无所察觉，只是轻声问旁边的少年，“你觉得这颜色如何？”

“好。”

她正要让老板取下这两匹布，没想到转过头老板已经不见，仅有小朵一人在身侧。池珝缘略带疑惑，但还是道：“我们拿下去前面吧，春桃应该也挑好了。”

但是直至买单老板都没有出现，唯有柜台的伙计招呼他们。春桃回程路上道：“刚刚我挑布的时候，听到后面老板和老板娘在说话，说什么店里来了怪物……”她压低声音道，“会不会说的是……”

池珝缘不语，只淡淡摇着头。

待百花宴前一日，衣服终于赶制出来时，池珝缘单独将小朵叫到屋内，“春桃今日去取了衣服，这里余下是你的。”

小朵眼神落在衣物上，目光略带着几分无措，许久道：“我会小心穿的。”

池珝缘见他好像不习惯别人待他的好意，稍加思索后道：“这是谢礼，先前你告诉过我一些皇帝的事情，否则我面圣时不一定能很好应对。”

在宫里那天夜里，小朵似乎提前知晓皇帝会私下召见池珝缘，曾经小声交待过几件事。其中一件便是让池珝缘不要惧怕皇帝的怒火，因为对方习惯于会用威吓让人显露出本性，尤其是在生死关头。

皇帝真动杀意的时候，反倒是面色不显露任何情绪，呼吸之间就已经定下生死。

池珝缘将衣服抱至他面前，放在他双手上道：“那些话对我助益很大，你定然是冒险来告知我。”她真诚的神情让小朵仿佛碰触什么炙热之物，目光来回闪躲，手上抱着衣物有种既兴奋又害怕的感觉。

能从池珝缘这里得到礼物自然是高兴的，就像之前他收到过画轴。可害怕的事情也很明确，他怕池珝缘接着夜里的事情继续往下问。

“夫人，我…我先回去了。”在池珝缘眼中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小朵走到自己屋内后才猛松了一口气，脸上是一种劫后余生的余悸，他靠着墙壁缓缓坐到地上缓了许久。目光垂落往下才将衣物拿起时才发现这其中不止一套衣物，似乎是两套新的衣物。

他走至桌前将衣物摊开，发现两套衣物有所不同。虽然所用的布料是一样的，可是一套显然更符合自己现在体格穿的，而另一套——

少年抬手拿高后再将衣物展开，底下衣物尺寸显然与前一套不同，而是更加高挑健壮的男子所穿。所以那一夜，她并没有因为病中而忽略自己的变化，而是全然知晓自己那深藏不愿暴露的秘密。

想要更加超过于对待孩子的善意，想要她能够将这份善意转换为同自己一样的感情，想要完完全全将自己暴露在日光下，想要看到她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他再难默默忍受这种时刻，想要来自池珝缘更多的关注，也更加无法忍受别人对她有不恭敬的眼神与言语。

“夫人…”他的声音深埋于衣物间，“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