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这对夫妻指明最近的药房和客栈所在。

那位父亲露出赧颜，不好意思地挠头，说：“住客栈贵，我们找好商队捎上一程，拿完药就走。”

明昭微微动容，“那路上小心，孩子要多注意修养才能好得快。”

“多谢大夫，快和大夫说谢谢。”那位母亲拉着男孩上前。

神情木讷的男孩抬头望向明昭，眼神专注，旋而一笑，“谢谢姐姐。”

明昭心里觉得有点怪，又说不上来，只是点点头。

这对夫妻要走，男孩却停住脚步，三两步跑回来，将手中的木偶捧到明昭面前。

“姐姐，送你。”

明昭收下，男孩露出满意的笑容，随父母离开。粗糙的木偶雕刻极为简陋，像是随便捡了块木料削两刀哄孩子的，明昭从不缺精致玩意，只将这木偶随手放到诊室里。

恰逢白随搬药篓进来，他鼻尖耸动，闻到一缕怪异的腥味，想仔细辨认，便被空气中各种药味冲昏脑袋，这里味道本就浓郁复杂，他便没放心上。

…

数日轮替，又轮到明昭看诊。

“又到我了？不想去。”明昭抱着门框撒泼，明明治好很多人，怎么还有病人？世上的病人是看不完的吗？

“辛苦啦，说不定运气好，今日只有一两位患者。”林苒给她顺毛。

“那我中午要吃红烧蹄膀，我得了不吃蹄膀没法看诊的病。”她闹道。

林苒算了下时间，店家在药香村的另一头，赶得上午饭回来，“那我去了，你老实看诊，别偷偷关门。”

“当然不会的！”

林苒前脚刚走，便有人看诊，是对母子染上风寒，明昭熟练地开药方，写医嘱。

小孩活泼乖巧，坐在椅子上，好奇地四处张望，两条小腿前后晃悠，最后盯上那个粗糙的小木偶。

明昭注意到孩子的目光，“喜欢？”

小孩眼睛黑亮，“嗯喜欢！”

明昭将木偶拿下来，递给孩子，“那就送你吧，留在这也没什么用。”

传递的瞬间，她感觉到掌心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小孩喜笑颜开，接过木偶，“谢谢大夫！”

“不客气。”明昭摊开掌心，并无痕迹，是错觉？

…

林苒边走边想着店家的菜单，除了红烧蹄膀，还有清蒸鱼，总之多买几个菜，中午就不用开灶。路过糕点铺子，她停下脚步逗留，下午煮点茶吃点心也不错，幸福又堕落。

“怎么回事啊！”身后传来人群躁动，慌乱的脚步声似乱石滚落。

白茫茫的浓雾翻滚而来，张开巨口，吞噬街道，沿街的房屋车马纳入白雾中，瞬间轮廓消失不见。

人像浪潮一样逃离雾气。

不用思考也知道，这很不正常，林苒转身拔腿就跑，脑子里疯狂检索，她所知的未来里有这段吗？没有啊，她只知道未来的几个重大节点，莫非这是件不被记录的小事？

靠，看上去可不像是小事啊！

白雾像是贪食的巨蟒，迅速往前延伸，企图吞噬全部。

“小宝！救救我的孩子！”

林苒从嘈杂的人声中，听到凄厉刺耳的女子喊叫，她下意识扭头回望，看到接近白雾边缘的地方，一个孩子绊倒在地，他努力爬起来，他母亲被人群裹挟到另一边，挣扎着向往这边来。

很近，能够到。

林苒一咬牙，转身朝着小孩伸手，难料，她刚迈出去半步，白雾似张嘴的猛兽扑面而来。一脚陷入雾中，视线范围内骤然白茫茫一片，看不见房屋、石路、孩童，原本的嘈杂声也渐渐远去。

她低头，膝盖以下的都模糊了，可见度大概以眼睛为中心一米的范围。林苒立即给方师姐和明昭传讯说明情况。

冷静，冷静，虽然处境很糟糕，要坚持等到她们赶来。

眼前的雾色似乎淡了，林苒能看到自己的脚，将手伸远也轮廓清晰，变化让她更加警惕，心渐渐提上来。

雾色中，矮小的身影逐渐靠近，变得清晰，孩子哭哭啼啼往前走，“娘，娘你在哪？娘。”

小孩看到林苒，停下脚步，愣怔一瞬，哭喊着：“姐姐，我害怕，你看到我娘了吗？”

林苒感到脊背发寒，正是那个跌倒的孩子，他面色红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像是假的。

林苒快步走向孩子，按住他的肩膀，隔着衣服感觉到孩子的体温，稍微安心些。她又检查孩子的腕脉颈脉，稳定有序跳动着。

“姐姐，为什么给我诊脉？我病了吗？”小孩疑惑问道。

林苒摇摇头，将孩子抱住，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什么也没有。她靠着孩子肩上，摸着他的后脑勺，不断说着“别怕，别怕，别怕。”

连续不断的安抚像是呓语，怀抱的温暖传递到千里之外。

天行堂暗室里，明煜独坐，少年面貌不寻常，白皙面庞皴裂出枯木纹路，眼白变黑，而眼眸变的血红色，周身弥漫着一层血雾，他咧开嘴笑，嘴角似要撕裂开来。

孩童的五感尽数传递给他，明煜能闻到林苒发间的香，触碰到她怀抱的柔软，感觉到她皮肤的紧绷，还有她极力压制的战栗。

他张开嘴说话，声音却是另一端，孩子发出来的。

“姐姐，我不怕了。”

那个孩子，也紧紧抱住了林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