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来找杨风华的。
关今越不动声色观察他,范昭面色如常,看起来只是单纯看人没回去,出来找人的,不像是知道山长之事,“来过,消食饮已饮尽。”
范昭:“他去了何处?”
关今越:“依稀听闻是去拜谒山长。”
范昭心思微动,杨风华向来不喜与他父亲有交集,脸请假这种小事都是由他代劳,能让他主动去找山长的到底是什么事?
范昭:“多谢关妈妈。”
朱筑:“不怕他们撞一起吗?”
关今越反问道:“你不想知道范昭这种人知道这种事的表情吗?”
这……确实还挺想知道这么一个看起来严苛古板的人知道自家人这种丑事是什么表情。
看他走远了,她偷偷跟在他后头。
范昭径直去了山长的院子。
范昭:“见过父亲。”
关今越蹲在窗下,朱筑:“范昭是山长的儿子啊,难怪崔家那个小子那么说。”
范廷之看到范昭过来微微有些惊讶。自己这个儿子天性聪颖,于读书上造诣极深,连挑剔的杨振也夸他可塑之才,算得上范家小辈里最出色的,没少给他这个当父亲的长脸。可就是这个性子沉闷,无事绝不来找他。
范廷之将手中的书放下,“我儿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范昭:“叨扰父亲,风华可曾来过?”
范廷之“哼”的一声,“我儿偏怜昆季,反叫椿庭失色。”
范昭从很小的时候便能感觉到父亲隐约有些不喜欢杨风华,但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好归于两人脾性不合。
杨风华大概知道这件事,很少凑到范廷之跟前,即使不可避免要去行礼,也是飞快溜走。
范昭:“父亲身体康健,自然不用儿子操心。”
他虽年过不惑,但身体确实比那个病秧子强。
范廷之脸色好了一些,绕过书桌走到范昭身边,手重重按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吾儿谨记,勿令杨氏贻累,光耀门楣尽负汝肩,毋坠青云之志。”
朱筑:“原来古代也鸡娃啊。”
关今越:“哪个朝代都会鸡娃。”
范昭面色如常:“儿子知晓,劳父亲挂心。”
见范昭礼节周全无可挑剔,范廷之更满意了,“风华未至此处,着护院去寻,汝当歇归。”
范昭抬头看了一眼范廷之,随后请辞。
见范昭要出来,关今越迅速离开,藏在院门口的竹林里。院门口没有挂灯,范昭手里那一盏灯和屋从窗户上透出来的烛光叠在一起。
他没有离开,反而站在门口抬头望院门上的那块牌匾。
关今越:“那上面写的什么?”
朱筑:“清心居。”
关今越:“既然将自己的居所叫做‘清心’,说明他心不静。”
“嗯……作为山长可以烦心的事情很多吧?”朱筑掰着指头算,“学生的成绩、安全、吃、穿、住、行什么的,不都是他要操心的吗?”
倒也是能说得通,但关今越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范昭只停留了几息。
他最后是在藏书阁找到杨风华的。
杨风华正在看老子的《论语》。
范昭:“昔日常言此书味同嚼蜡,观之恐生睡魇,今何故观之?”
藏书阁就杨风华一个人,他正看着摊开的书发呆,猛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他一跳,转头看见是范昭这才放松下来,“昭哥哥怎忽然至此?”
范昭撩开衣摆坐在他旁边,“青灯未燃。”
杨风华笑道:“擅离斋舍,罚膏火银半月至一月。昭哥哥可是要罚某?”
他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经常听到范昭罚人,这几条他都听的会背了。
范昭抿嘴不言,按规该罚,可私心却并不想如此。
范昭:“该罚,然某愿代承其咎。”
杨风华将书合上,久坐之后再起身,血液就像泥石一样在往双腿里浇灌。
范昭一言不发,默默搀着他。
杨风华伸手盖在范昭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多谢昭哥哥。”
他的手冰凉,在烛火下都能看出来已经被冻得泛紫,范昭:“何故观《论语》?”
前路被范昭手里的那盏灯照亮,显得那么明亮、那么未来可期,直叫人忽略掉光圈之外还有大片大片黑漆漆的路。
杨风华:“欲知竹柏终成何节。”
范昭:“正衣冠而立天地,以某之躯救国救民。”
这是他从小的志向,未曾改过。
杨风华拍手叫好。
范昭不认为杨风华连他曾经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范昭:“晚膳后可曾去清心居?”
杨风华下意识解释:“啊……母亲音信未至,遂寻问姑父家中近况。”
手中的烛光在他的脸上不断闪烁。
范昭慢慢道:“某从清心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