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挣扎停止,毫无生气的身体被水流拍击着浮浮沉沉。
阮菖蒲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溺死在河里。
她之前数年每天寅时起、子时歇,如同一头不知倦怠的毛驴,用粗大变形的手指煮汤、切面,无论刮风下雨,没有一日敢懈怠,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积攒,只为了能过得稍微像个人。
这种种挣扎坚持,仿佛都成了笑话。
巨大的痛苦不甘全部化成了对复仇的极致渴望,魂灵被水流束缚、无法离开的她意外连通了另一个灵魂。
她对着那出现在自己尸身上的女子发出冰冷的声音:“报仇!替我报仇!我会给你力量,回到那间屋子里,找到那个不干净的东西,替我报仇!”
在深沉的夜色里,这个场景、这个声音有着能让活人魂灵颤栗的惊悚。
但景南陌已经连着加班一个月,整个大脑处在一种死机般的麻木里。就算有一辆泥头车高速撞来,她可能也要飞到半空才想得起躲避。
所以,听到“给你力量”的话,她脑海里竟然缓慢地、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这是……系统之灵异惊悚版?
“等等……”借助吐槽,景南陌终于恢复了一点思考的能力:“你现在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去?”
阮菖蒲被泡得浮肿胀大、撑出道道裂缝的眼皮一顿一顿地机械垂落:“溺死河中之人,被水流禁锢。逃不脱,离不开。除非,你来做替身?”
景南陌一个激灵,想起一些灵异故事里,溺死在水里的人会一直留在那片水域,除非哄骗他人在同一所在溺死,自己才能脱身,俗称“找替身”。
她立即明智的闭上嘴巴,便见眼前虚幻透明的阮菖蒲伸出惨白变形的手掌,对准了自己。
一瞬间,景南陌感觉一缕极端阴寒的东西铁丝一样钻进了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深处,要把一切冻结。
她下意识想挣扎,却发现整个人如堕冰窟,四周被重重坚实冰层包裹着,动一动小指都不能。
好在这种感觉很快消退,她心口位置似乎多出了什么冰冷的东西盘踞,又延伸出丝丝缕缕的细线,蔓延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景南陌下意识伸手,想要摸一摸那里,却又因视线里死灰胀裂的手掌僵住。
从在这个世界找到意识的第一刻,她就发觉身体不是自己的。
那身体冰冷生涩,每根骨头都像锈了十几二十年的破烂零件。
在她的视野中,自己有一双像是泡发了的死猪肉一般惨白膨大手掌,上面连接的手臂一样是毫无血色的死灰,皮肤已经呈现出被水反复浸泡的起皱开裂。
但干涩嘶哑的声音还是从景南陌喉咙里涌出:“这是什么?”
对面模样可怖的阮菖蒲定定看着她,也看着自己被水泡得残破不堪的身体:“力量,也是诅咒。三日之内,若不替我报仇。你会死得如我一般凄惨。”
……可是,你屋里那个东西,一听就很恐怖、很难对付。
而我只是个运动量全靠在老板夹菜时转桌的亚健康社畜啊。
景南陌喉中气流涌动,用尽多年面对甲方“还差一点感觉”时练就的忍耐功力,才把“你要不一刀攮死我给个痛快”咽回肚里。
此时,阮菖蒲的身影迅速变淡,片刻间便融入空气,消失不见。
景南陌呆呆瞧着流速已平缓下来的河水,大脑中麻木和暴躁的情绪交互上线,最后只化作一句喃喃自语:“这都什么事儿啊。”
水面倒影出她此时的影子,死白皱缩的脸孔让苦笑的表情变得分外骇人。
想到自己留在现代的身体可能已经进入三天倒计时,对手又是个模样未知、底细未知的不干净东西。
景南陌只能被字面意义上被“鬼催的”,一骨碌爬起来,向着她记忆里阮菖蒲家的方向走去。
对,她“记忆”里。也许是因诅咒种下、阮菖蒲消失,景南陌发现,她对这具身体的掌控程度有了明显提高,甚至如果努力回忆,脑海里会出现这具身体本来的记忆。
这感觉就像是她脑子里被谁塞了一个搜索系统,只要她输入“屋子地址”,就能浮现出画面和路线。
景南陌由此有了大致的判断,阮菖蒲落水之后,身体被湍急的水流冲出去很远。她所在的位置,距离原主家已有三十来里地,如果靠双脚走回去,大概要走到天亮。
以我现在的模样,青天白日的走在路上,估计能送下去几个人和原主作伴。
景南陌心里忍不住有点发愁。
好在真正开始走之后,景南陌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乐观。
这具身体似乎真被加强了,充满力量,速度和敏捷都有很大幅度提升,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就顺着曲折而几乎没有路的河滩回到了那两间破屋附近。
院内黑沉沉的,两扇木柴捆绑成的大门随着风晃动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景南陌慢慢皱起了眉头,根据她能掌握的记忆,阮菖蒲离开时是跳窗而走,在此之前,她无疑已经把屋门院门全部关上闩好。
因为囊中羞涩,阮菖蒲买的这两间屋子颇为荒僻,晚上偶有野狼出没,每到入夜时分,她都会认真检查门窗。
难道里面那个看起来颇为强大恐怖的不干净东西,需要走大门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