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是景婕。
付暄明显愣了,僵住的手还在勾着陌生人的手指。
那人低头看向两只攥着一起的手,大声喊道:“哎,哎!同学!”
“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付暄的失落溢于言表,连忙收回手,站在一旁不自觉地缩起身子。
“唉~我好像听说过你。”那人刚抬脚,对付暄这张脸似乎又有点印象,“你看不见对吧?”
那人踮起脚前后张望,“你是跟朋友走丢了,需要帮忙吗?”
付暄连忙拒绝,双手放在身前,“不用不用,我……我朋友就让我在这等她。”
听出来话中意思,那人也识趣离开,“那行吧,你小心点。”
付暄闷声点头,黑长的头发遮住她大半张脸,她咬着嘴唇内壁上的肉,从嘴里挤出一声“谢谢”,实际上人家已经走远,根本听不见她那细若蚊蝇的感谢。
付暄站在原地,形形色色的人从她面前经过,因为拥挤驻足片刻,而后离开,来去匆匆。这条街不仅有本校的学生,还有外校的,人越来越多,付暄能大胆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所有人都是带着目的来到这里,没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路过的人挺多图二三两新鲜,瞅两眼又忙各自的事情。
“让让。”
“借过。”
“啧,别挡路。”
“麻烦让让。”
……
千篇一律的话将付暄推到犄角旮旯里,背后是一小片竹林,茂密杂乱的竹叶还没有经过修剪,时不时刺挠着她敏感脆弱的皮肤。刚被景婕用虫子吓过,被竹叶尖一碰付暄汗毛直立,烦躁地搓着那些被刺挠过的皮肤。
总站着也不是办法,付暄将双手护在身前,也学着那些人的话术,嘴里说着:“麻烦让让。”
一开始或许有用,但没走两步路就没用了。付暄怎么也走不到前面的水泥地,“麻烦让让。”
其他人被重复动静吸引,纷纷将目光投向她。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个女生低着头、看不清脸、披头散发的,对快递车说“借过”之类的话语。
付暄大概是叫了半天没得到回应,直到自己面前的不是活物,小心翼翼地摸了两下,判断东西脏不脏,然后再摸着它悻悻地绕开。
食堂门口的这片竹林是潦草得很,断枝乱放,入学那会儿付暄就听陈文欣吐槽过:“养就好好养,这样半死不活的叫个什么事儿。”
这段路付暄没走过,所以走得格外小心,脚底下时不时踩断竹签,噼里啪啦声一下接着一下。即使在普通人眼里再微小平常不过的声音,到付暄这里多少能吓她一星半点。
付暄毫无征兆地被突出来的水泥路绊倒,双腿搅在一起,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扑,双手下意识地寻找支撑物,被水泥地搓到好大一块皮。
粗糙的地面硌着皮肉,付暄甚至没有勇气直接抬手,以胳膊肘作为支撑点,缓缓将左右手抬起。
嘈杂声一下子变小,所有人都默契噤声。付暄猜测这里的人应该不少,她不禁想,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有误伤到一个人。
付暄面朝地面倒吸一口凉气,尖锐感此起彼伏地刺痛神经,掌心火辣,尘土混进眼里,眼泪顺着眼婕滴落在地,风干之后消失不见。
又是在这种场合。她想,春节不是早就过了吗,难道那次超市捉弄我还不够吗。
付暄合上眼皮,颤抖着双唇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得赶紧离开这里,不能再丢人现眼了。
看她有起身的意思,两个女生大概是一起的,小跑过去挽着付暄的肩膀将她扶起,走到长椅边坐下,“同学,没事吧,啊——”
一女生后怕地叫了一声,付暄手掌向上,掌心悬空,粉色的手掌肉露出,薄薄一层皮被搓成几条堆在一起,细密的血珠渗出,黏着皮肉。对于见不得血的人来说,这种伤口已经是触目惊心。
“同学,你手机响了。”景婕大概反应过来自己和付暄走丢了,一个电话发过来,问付暄现在在哪。
付暄还没想好说什么,沉默不言,一女生抢过话头,开了免提说:“那个,她受伤了,我们先去医务室,到时候在那里会合。”
付暄像是默认了她们的做法,“嗯”了一声。景婕电话挂得干脆,两个女生搀着她,说:“同学,我们先去医务室吧。”
付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嘴里说着不用,右手边的女生倒是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不用什么不用,你要不要看看你……”
“啧。”左手的女生皱眉,提醒她注意言辞。
右手边的女生苦口婆心,边拉着人边说:“赶紧走,你摔得可惨了。伤口那里还有灰尘和小石子,不难受吗?来来来,把眼泪擦擦。”
春季多风,付暄甚至能感受到砾石滚过皮肉的轨迹。两个女生半路碰到景婕,将人交给她后离开了。
景婕带她到洗手池边先洗手,虽然伤口没流什么血,但水龙头冲下的那刻,还是带走了丁点粉色。付暄疼得肩头直抖,想拿开手,却被景婕死死按着,“还是用水洗一下比较好,用酒精估计你也受不了。”
付暄:“哦”
景婕问:“你刚才跑哪去了,我一转头你人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