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是供达官显贵消遣纵乐的欢情场,入夜正当时,怕是要等到夜半无人,才能去取东西。
乌金西坠,落日的余晖铺满天边。
车马行驶到城门口,遇到了策马前来接应的霍安邦。
得知家中女眷平安无恙,霍安邦眼里的急色方才逐渐消散下去。
霍安邦今日休沐,为着自己和嘉和郡主的婚事,特地登门拜访,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试图让颖安王府打消两府结亲的念头。
然而,任他说干了嗓子,颖安老王爷都不应。
不应不说,还非要留他在府中用膳,用完膳,又拉着他下棋,就这么耽搁了大半日的功夫。等他从王府出来,方才收到属下递过来的消息。
宣王出京去了慈惠寺。
想到阿娘和表妹就在慈惠寺,霍安邦担心宣王打击报复,当即就一路疾驰出城。
这下亲眼见到人,才算放心。
“阿娘,听说宣王与……乱/伦私通,可是真的?”霍安邦想到路上听闻的消息,只觉得荒谬无比,野心勃勃的宣王哪怕再是好色,总不至于失心疯到这般禽畜不如的地步。
霍夫人叹了口气道:“是真的,着实荒唐。”
简直与禽兽无异。
夜幕降临,霍府挂满了灯笼,明亮如白昼。
霍家人齐聚大厅内,就连年后去国子监读书的霍定疆也回来了。
卫珑音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将自己为何去慈惠寺上香,如何被齐温雅迷晕,又如何被莲华公主送到宣王榻上,宣王贼心不死欲毁她名节,以及夏侯觞救她之事一一道来。
但,她隐瞒了夏侯觞对莲华公主和宣王的报复以及躲在隔壁禅室看戏的那部分。
这种报复手段太过阴损了,霍家都是高风亮节光明磊落之人,定不能接受。无法接受不说,恐会将夏侯觞归咎为阴毒小人那一类,他们不会支持这样的人上位。
当夏侯觞登上皇位,霍家甚至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上一世,夏侯觞没有霍家的支持,依旧能登基称帝。霍家的助力,于这一世的夏侯觞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这点锦上添花却可化解霍家的生死危机。
夏侯觞杀过许多反对他背叛他的人,但支持他夺位的人,皆位列公卿之位,享极荣华富贵。
且,她与夏侯觞同处一室,她也不好交代。
“侯公子救我之时,出手将莲华公主打晕了,他见我惊吓过度,怕被人瞧见端倪,便避人耳目带我出了寺。等我心情平静过后,再回去。”
“谁能想到宣王竟然不顾人伦对莲花公主……”
卫珑音原本不太擅长说谎话,但在夏侯觞身边历练三年,少不得说违心话哄他,倒被她练出来了。
霍侯爷横眉怒目,气得拍案而起,坚硬的金丝楠木桌子,竟被生生震得裂开了:“畜生!”
霍定疆最是冲动,去岁的腿伤已经大好,行动不受限制,四下找趁手的利器,他一把拔出霍安邦的佩剑,怒气冲冲往外冲:“狗东西!我去宰了他!”
“冷静!”霍安邦铁青着脸,伸手摁住霍定疆,反手夺回他手中的剑,“别冲动!”
霍定疆气得不行:“阿兄,别拦我,我非剁碎了这个无耻小人!”
“二表兄,宣王自有皇家处置,我们霍家人犯不着惹得一身腥。”卫珑音上前道,“就算陛下有心偏袒,天家颜面不容有失,也必要给天下臣民和佛家一个交代。”
“皇帝老儿还会看重颜面?”霍定疆已然气昏了头,嘲讽道,“老子都能做出抢人灭族的事,儿子有样学样,只怕是赞不绝口,岂会秉公处置?皇家真没几个好东西。”
“老二,慎言!”霍侯爷沉喝一声。
当今陛下早年荒唐,为美色灭一族,乃不义之战,却也增加了邺朝疆域。虽比不得历朝历代的贤明君主,却也不算最糟糕的昏君,且霍家忠君卫国,血撒疆场,君王疑心未止,但霍家至今仍屹立朝堂。
“齐温雅在教坊司藏了一份有关宣王的罪证,双管齐下,宣王难逃惩戒。”卫珑音抬起澄澈明净的眸子,忽然道。
霍安邦沉吟道:“取出证物,便呈至御前。”
卫珑音蹙了蹙眉:“因颖安老王爷求赐婚之故,陛下对霍家颇有微词,宣王无道,却是陛下亲子。霍家呈上宣王的罪证,或有逼迫陛下处置宣王之嫌。不如将证物转交给东宫太子,由他呈递御前。”
这是夏侯觞给她的建议。
夏侯觞一边采花,一边问她:“小姐到慈惠寺当真只是上香?”
她本不想说,他似有讥诮道:“刚救小姐脱离险境,我就这般不值得小姐信任一二?”
找齐温雅寻证据的事,似乎没什么隐瞒的,她略微犹疑,便如实相告了。
听罢后,夏侯觞说:“关于宣王的证据,霍家最好不要亲自呈上去。”
她问,为何?他说,君心难测,小姐不懂,霍家人自当懂得。
那一刻,她便反应过来了,夏侯觞要借太子之手对付宣王,将宣王逼至绝境做出自取灭亡之举。
这出佛门乱/伦的大戏,有他自己的算计。
霍侯爷两腮微动:“便听音音的,将证物交给太子。”
霍安邦沉声道:“现如今,端看皇家如何处置宣王这桩佛门乱/伦的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