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布满了形态各异的卵石,湍急的瀑布溅出一片濛濛水雾,清泉里立着几株古松,高达笔挺,枝叶却生的稀稀拉拉,不知在此生长了多少年。
两个小厮将长长的青篾竹席铺开,冬青和麦冬提着两个朱漆食盒,将其层层展开,里头装的都是明夷和顾夫人早起做的小食,有甜碗子、水木瓜、莼菜羹,都是些解暑的玩意儿。
观里后院种了一片西瓜,明夷得了允许后摘了一个带过来,兴冲冲地将其抱到溪边,放进哗哗的活水里冰镇。
顾静翕蹲在竹席边,将提早裹好黄泥与荷叶的叫花鸡从竹篮里拿了出来,抬眼看到王同光和小厮已经在不远处将土堆搭好了,又捡了跟松枝走过去,将灰和土撇开,把鸡埋进土堆里。
另一边,明夷指挥着小厮抬来两个红泥小炉,一个放着铜吊子,里头咕嘟着鲜嫩的菱角,混着桂花蜜的甜香,光是闻着就觉得沁人心脾。
而另一个,往里头填好炭后,并没有架锅,而是在上面铺了一张铁丝网,这是明夷的主意,铁网也是她指挥着编的,出发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带大家吃个好玩的。
明夷从一个三层高的紫檀提食盒里取出用松枝串好的银鲳、鲜虾、豆腐、鱿鱼和牛羊肉各许,又从蓝布包裹里翻出几包油纸包裹的调料倒进白瓷小碟,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油壶了,眼珠子一骨碌,朝着正在说话的父母喊了一声,果然在那儿,于是又提着裙子蹬蹬地跑过去取。
少女坐在交杌上,拿着小毛刷专心致志地给烤串们涂油,待火渐渐烧大,便将其整齐地摆上去。油脂在火焰的烘烤下爆出浓烈的肉香,王同光和顾静翕闻着味道从溪边走了过来,远远喊道
“明儿烤的是什么东西,怎的如此之香?”
明夷一边给烤串翻面,一边回道:“银鲳鱼、鱿鱼和羊肉!爹爹和娘亲吃不吃辣?”
“我不吃,给你娘多放点!”
声音由远及近,王同光牵着妻子的手慢慢走到明夷身后站住,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儿有条不紊地给每个串串刷上各种调料。
“明儿这吃法是从哪学来的?看着怪新鲜的。”顾静翕翻看着旁边未烤的串串,好奇道。
明夷两手握住蒲扇,对着红炉使劲扇动,看着漆黑的木炭在风的作用下透出橙红,油脂滋滋作响,满意道:“阿孚之前找了本古菜谱送我,从那上面看来的,听说是西域那边的吃法。”
顾静翕点点头:“这孩子倒真是投你所好,看看人家对你多上心,你做姐姐的,别每天没个正行,尽说些糊涂话逗人。”
明夷抓起帕子抹了把脑门子的汗,满口胡诌道:“娘你不懂,像阿孚性子那么闷的,就该多逗逗,不然憋坏了可咋整。”
顾静翕理了理女儿的衣领,嗔道:“你这张嘴成天尽搁那胡说八道,娘和你说啊,等以后嫁人了可——”
“娘!这鱿鱼烤好了,快吃快吃!”明夷一把将两串鱿鱼塞进母亲手里,赶忙阻止她即将发表的长篇大论。天可怜见的,她这几年可是听得够够的了。
“我的呢我的呢?”王同光挑了挑眉,从妻子背后探头询问道。
“你这不要辣的还没好,我怕和别的混了,所以单独烤。”明夷指了指中间微微卷曲的鱿鱼须,示意稍安勿躁。
王同光得令,转头又看见妻子手中焦黄的鱿鱼串,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顾静翕看着好笑,低头咬了口鱿鱼,感慨父女俩真是一个馋样。
许是丈夫目光过于灼烈,顾静翕递了一串到其嘴边,好笑道:“尝尝吧,别吃多了,这挺辣的。”
王同光连忙挽尊道:“欸这,不用不用,明儿已经在给我烤了。”
“真不要?”顾静翕挑了挑眉,揶揄地看着丈夫眼珠子都要粘在鱿鱼上的好吃样。
王同光嘿嘿两声,嚷嚷着“还是夫人懂我”,低头一口咬了下去,然后立马被辣的嗷嗷叫。
明夷听到父亲惨叫,连忙回头,“这是怎么啦?”
顾静翕晃了晃手上的鱿鱼串,啧啧道:“好吃狗的下场。”
明夷瞬间哈哈大笑,王同光迎着妻女调侃的目光,哀求道:“两位大人行行好,快给我拿点解辣的东西来。”
顾静翕指挥着冬青捧了碗甜碗子来端给王同光,明夷瞅见白瓷碗里头的西瓜,突然“啊”了一声,差点忘了她的西瓜!
叮嘱母亲过来帮她给烤串翻面,便提着裙子急匆匆跑到溪边。西瓜已经被溪水冰的凉透了,明夷蹬蹬地抱回来,用力往地上一摔,西瓜顿时裂成数瓣,声音清脆至极,一听就是个自然成熟的好瓜!
明夷先捡了两块递给父母,又给丫鬟小厮送了几块过去。太阳逐渐西移,山间鸟雀清鸣,一家三口并排坐在竹席上,左手西瓜右手烤串,面朝瀑布背朝山,头顶穹庐脚踏山骨,直叹再没比这更快活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