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剿星罗宫,定在永宁五年的初秋。
此事当然秘密进行,谁都没有泄露。星罗宫行不义之事,背地里的所作所为要被一点点披露在江湖中,饲养怪兽、罔顾人命……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算上水月谷在内,共有五派参与围剿。这五派便依照决定,悄无声息地汇聚在星罗宫一百多里外。
月明星稀的夜,方撷真闲来无事,任手中的草梗落入篝火的巨口,遁入虚无。
去年冬天,白术便悄无声息地病死了。
他死得糊涂,真以为自己是病,却不知方撷真查清了他与星罗宫暗中的联络,晓得是他出卖自己,才命人给他下了一种无味无色的毒。
是白术将偷金乌翎一事卖了出去,是白术道破了破解水月谷山门机关的方法……
方撷真自诩做得仁慈,没有对白术动用重刑,还留了全尸,不过,那一味毒服下去,足够令白术痛苦得恨她恨到来世了。
“不要走神。”
耳畔响起一道话音,有许多次,方撷真都将这声音错认。
她徐徐抬起脸,果然不是武红英,而是水月谷二谷主武绿华。
武绿华蹙眉瞅了侄女几眼,寒声道:“我们拟订好的计划,你要在心中再过一遍。”
“我知道,不必你说。”方撷真不以为意,“把陈肃留给你杀。”
陈肃便是星罗宫宫主,他的侄子带头攻打水月谷,被武绿华剁了拿去喂狗。可武绿华犹不解气,还要拿他这做叔叔的出气。
武绿华没什么话需要多叮嘱的,遂放任了方撷真烧草梗玩。
倒是不断有徒子来向她汇报事宜,譬如其余四派的掌门啊、首徒啊来拜访,又或者哪个徒子经不住长途跋涉之苦,不幸病倒。
武绿华懒得理会的小事,就交给方撷真做。她虽被姐姐武红英收回权力多年,却始终是名正言顺的二谷主。
她生在水月谷,长在水月谷,长辈们看着她长大,后辈们受过她照拂——武红英昏迷不醒后,她比方撷真更得人心,也因阅历的丰富更有心机手段,轻易将大权独揽。
“等剿灭星罗宫,我母亲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头绪?”
母亲昏迷已有一年,那口蓝莹莹的冰棺,方撷真日日都要依上去,期盼着武红英能醒转,摸一摸她的头。
一年来,她除了常到瀑布后的石室里坐一坐,便是同姨母筹谋如何向星罗宫复仇,再就是不要命似的习武,连寻找枯心露最后一味原料都搁置了。
只待一切尘埃落定,只待尘埃落定。
等大仇得报,方撷真便可以去报“小仇”。
那个害她未见到武红英最后一面的人、极有可能酿成她终身遗憾的人、石头似的压在她心口许多年的人,必要付出代价。
武绿华不再年轻了,有时精力不济也是有的。她背靠一株枯树,手掌搁在膝头,以前这地方,总是睡着姐姐:“我比你心急。”
“是吗?”方撷真不屑地笑。
怕是巴不得武红英不要醒,好长久地把持住权力吧。
“你以为呢?”武绿华眸色晦暗,眼珠子幽幽地朝方撷真身上挪,“你不过是半路才找回来的,不比我陪着我姐姐四五十年。你也配和我比吗?”
方撷真哑然,深觉这话微妙极了。
她不觉得姐妹能比过母女,她是武红英的肚子里出来的,当然和武红英有更深刻的链接。
方撷真懒得和武绿华辩论什么,又道:“那便是暂且没有办法了。若是晓得鬼医的下落便好,兴许她有法子。”
找到鬼医便是一举两得,一来有望找到碧草灵花,二来武红英也有了醒转的希望。
武绿华没说话,全然当没听见,其实她还不清楚侄女的打算吗?
侄女心里还惦念着方虹,这就是她最看不上的地方,回了水月谷,受了姐姐那么多好,却还念着别人,这算什么?
她沉默了会儿,仰头一望天色。
月亮快行到西山山头了,再过几个时辰,天便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