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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蜉蝣(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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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不见方撷真的影子,可这小木屋几乎一览无遗,人能去哪儿?

程芙放心不下,当即披衣穿鞋起了身,往窗边探——

方撷真竟在屋前练剑。

雪夜月明,剑气迟缓。

程芙未打扰她,只静心揣摩她的招式。

是水月谷的路数,程芙曾在论剑大会上见过水月谷徒子出招,故而晓得。

方撷真学得并不深,这些招式,在对阵三流之辈时自保尚可,与一二流高手过招,便不好说了。

只见她持剑一转,不偏不倚与程芙对上目光。

“啊!”像是做坏事被人发现,方撷真连忙收了剑,解释道,“我、我在练剑,外头没下雪了,还有月亮……我就练会儿剑。”

“我知道。”程芙为她的慌乱感到好笑,“我影响到你了?”

方撷真摇头:“没有打扰到我。我是怕我练得不好,招人笑话。”

程芙警惕地蹙眉。

不出她所料,方撷真小跑到窗边,隔着窗与她交谈起来。

年轻的女郎低眉垂眸,神情黯然又可怜:“阿芙,你为何不教我啊?我不复仇,我不杀人,我只想保护自己。”

程芙一言不发,将这女郎好生打量。

时间改变一个人的速度,是很快的,能在短短数日,就将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颓废,也能一日之间,便捧人入云端。

那么方撷真的变化是什么?

程芙未曾详细地窥见方撷真过去的面貌性情,也就无从回答这个问题了,她仅在对方脸上读出哀伤与恳求、孤独与希冀。

“程姐姐,我一个人在外头,孤苦无依。”

方撷为程芙的沉默心慌,徐徐挤出僵硬苦涩的笑:“……我虽不知姐姐师出各派,可我见你英姿飒爽、气度不凡,便知你不是凡俗人,你哪里明白我受的委屈?”

这话好生奇怪,程芙听不惯。

可话到嘴边,她说得却很温和:“方撷真,你大可以回骆都,过安安生生的日子,那里有你的朋友们。你要选对路。”

雪停风止后的月亮,分明是极皎洁的,却不肯施舍方撷真一二分。

方撷真的脸模模糊糊的,藏匿在阴影中,她淡淡轻轻,甚至是有气无气地问:“阿芙,你是选对了路……才成为今天的程芙的吗?”

什么叫“今天的程芙”?

程芙细想来路,她仅有孩提时代坎坷些,拜入师门后,便一帆风顺。

她甚至在与方撷真分别的几年里拿下过论剑大会的魁首,“谋剑”之称声名远扬。

……她的确选对了路,六岁孤身离家,随商队往东南方向走,偷钱袋、抢大肉包子,倘若选错一步,她都未必能拜入澄意山庄,也就未必能成为今天的她了。

方撷真忽地轻笑一声,似是有些不屑:“倘若我偏要走弯路呢?倘若我宁死都不走大路、走对路呢?阿芙,有的事情不用你来教我。”

程芙面色稍僵,她意识到自己身上微妙的傲慢和高高在上,当初摆在她面前的路,是通往百年名门的康庄大道啊。

“我说错话了。”程芙快步走出屋子,将落在方撷真身上的月光遮去更多,“抱歉。”

“我不生你的气。”方撷真用力阖眸,又迅速地睁开,眼眶酸涩得很,“你是我朋友,我永远不和你生气。”

还从未有人和程芙说类似的话,她脊背上酥酥麻麻的,仿佛水蛇游走:“人活着,就有生气的时候。”

“嗯,也对。”方撷真怔忡了下,慢慢抬起一根手指来,“那、那我生一柱香时间的气?”

程芙:“……”

她禁不住轻笑一声。

头一次听到她的笑声,真是新鲜,方撷真也跟着,傻乎乎地笑。

迎着刀子似的夜风,程芙将面皮上的涟漪拂去,落在方撷真掌心:“你的剑练得不错。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五年前。”方撷真不自觉上前半步,“逃命路上,我娘陆陆续续教我剑法、轻功,教我识人观相,怕我受人欺负,怕我被人蒙骗。”

方虹想得周到,日后女儿遇见歹人,打不过就用轻功逃跑,但她想得太晚太晚了,早错过了方撷真习武的最佳时机。

“原来如此。”程芙真的只是问问,没有旁的意思,“我看你练剑,发觉你很有天赋,至少,比我好。可惜开蒙晚,浪费了光阴。”

方撷真讶异地眨眨眼,唇角微挑:“我?阿芙被风吹懵了,我的天赋和你比不了吧。”

兴许是冬夜的雪原真的太冷,程芙必须要侧一侧身子,才能不被吹僵脸庞。

身一转,月光便极巧合地避她而去:“别人练剑,我也练剑,别人睡觉,我还在练剑。若我松懈懒怠,只会每次比试都由别人赢去。”

程芙小时候,是很想赢的。

直到她在上一届论剑大会上夺魁,她都是很想赢的。

苦苦磨练一件事,必定是心有执念,寒窗苦读是位金榜题名,十年磨剑是为终得至宝,一个剑客日夜辛勤,方撷真便只能想到一件事:

“程姐姐,你这么肯吃苦,将来一定会是天下第一的剑客的!”

程芙瞳孔一凛。

风好冷,却没有吹得她清醒,甚至适得其反,让她看不清前路了。

她师娘说过,或许她是世上最有天赋的铸剑师,即便如此,程芙也有铸不出剑的时候。

第一次,是因未登上争夺庄主继任人的擂台,没能为自己争取,她黯然神伤、懊悔不已。

第二次,战胜所有人,拿下论剑大会的魁首,她如至云端,却也没了目标。

失意、得意,落寞、红火,都能令程芙晃眼,便好似雪夜天幕上圆滚滚的玉盘只与她一寸之遥。

程芙闭了闭眼,欲回身进屋。

她声音很低,不知在和谁说话:

“可是人为什么非要做天下第一?”

“我曾经对人说我会打败她,做天下第一,所以我一辈子都要追逐此事吗?”

“我也不知道我将来会做什么事,会成为什么人。”

“……都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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