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昆一行人将战马留在横门外,穿过东西二市,桂宫檐角的青铜鸱吻泛起幽光,缓慢地注视着张骞。长街之上的复道悬在半空,像重重叠叠的红色龙脊,泰半的百姓俱听说了张骞归来的劲爆消息,把天上地下堵的水泄不通。
被大量的行人注视着,张勇感到些许不安,他牵着父亲的手,垂头数着地上的青砖。袁昆面无表情地跟在堂邑父身后,琢磨歂戌搞这么大阵仗,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当初同去之人如何了,是都在城外等着么?”兵头领着士卒开道,开口问:“我弟也入了使团,名唤赵六,使节可认得?”
张骞想了会,沉声说:“节哀,使团里现在还活着的,只有我与堂邑父两人了。”
兵头:……
堂邑父道:“赵六我认得,他打鸟的本事很强,可惜在过雪山的时候,得了风寒,救不回来了。”
“……那是他的命。”兵头伤感地笑笑,“从小便偷鸡摸狗,长大反而想要出人头地,自荐进了使团,任谁劝都不好使。”
袁昆劝慰道:“都说叶落归根,以后要是拿下西域,便可找到令弟埋骨之处,迁回长安了。”
“叶落归根……”兵头喃喃道。
袁昆解释道:“人皆有归宿,客居他地,总要回到本乡。”
张骞会意,笑道:“你总能说出如此深刻之语。”
围观的人群被猛地一冲,一群期门军哗啦啦地冲过长街,闯进一家酒肆,把楼上的姑娘们吓得连声尖叫。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时,酒肆内传来一声惨叫:“啊啊啊啊啊啊,老子完蛋了,早知道昨个不来吃花酒啦——!”
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拽着腰带跑出来,正撞上街上几千双眼睛,登时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酿酿跄跄地跪倒在袁昆面前,哇地一声吐了他一鞋酸水。
袁昆:……
真是天降横祸,袁昆看着鞋上的食物残渣,额头青筋暴起,微笑道:“小弟这鞋可不便宜,敢问兄台是给现银还是卖身于我?”
说毕袁昆又觉得不对,自己来这里是收妖除魔的,怎么反倒开始收美男了?!
那男人艰难抱住袁昆小腿道:“贤弟,愚兄即将身无分文,你定不忍心把愚兄最后的钱财诈走,是不是?”
“那就不该叫贤弟。”袁昆拍拍他的俊脸,和善道:“该改口叫贤妻了,回去收拾收拾细软,上门入赘罢。”
人群轰然大笑,期门军卫满脸歉意地上来架起男人,和兵头打了个招呼,骂骂咧咧地把他拖走了。
“那是刘鹏?”张骞依稀记得那期门军的面容,不确定道:“我走时他才十岁,今年也该加冠了罢。”
“是他。”兵头点点头,“都说他随了爷爷楚元王的根,一模一样的好酒色。”
袁昆低头看自己污了的鞋子,索性道:“这副模样也无法面见天子,我去找个客舍住下罢。”
张骞知道他不想在皇帝面前露脸,便答应道:“你等我安置好后,朝府上递个消息,我亲自去接你。”
“快去罢。”袁昆抬头,与角梁赭红飞檐上的鸱吻相视,看见那转瞬即逝的一抹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