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将自己封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他还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衰老着,鹤骨鸡肤,脊背佝偻,干黄松垮的皮肤紧紧贴着枯枝一样的骨头。
他双腿敞开坐在地上,目露癫狂地看着地上的乾坤镜,过了许久,又仰倒在地大笑着,直到笑出泪花。
一切都在如她所愿进行着,这个吸纳了天道力量的乾坤镜完全将她克制住,她的记忆在不断地消失。
沈复平复了心情,撑着瘦骨嶙峋的胳膊从地上爬起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胜利。
他原本还担心那把扶光剑会坏他好事,谁能想到消失了数千年的上古神剑,竟会藏在一个秘境之中呢?不过还好,这个神剑她不曾带入乾坤镜。
谁让她优柔寡断,竟为了一些不相干的普通百姓,将神剑拦在城下护佑他们呢?
他想尽办法追杀她许久,如今,总算能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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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很痛的。”殷绍暗自将刀刃收下,平静地说。
十五岁的姜摹雪看不出来此刻他眼中复杂的情绪,亦不知他想要用他的命换她出乾坤镜。
她只是眨着泛红的眼睛看着他,勉强扯出一给笑说道:“没关系的,反正我就要忘记了。”
她不由分说地捧住了殷绍的脸,贴了上去,身体内传来某种熟悉的感觉,令她无师自通地抵上了他的额头。
她的神识立即进入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刺骨寒冷之中,一点温暖的光游荡在其中。
姜摹雪的神识等了许久,身上都没有任何感觉,她差点就要睁眼质问他时,心脏中蓦地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她紧咬下唇将叫声堵住,那股疼痛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心口,再拔出血淋淋的剑身,反复地插进去,断断几息时间,心脏仿佛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她被痛得跌坐在地,额间迅速冒出汗珠,下一瞬,她身上的痛楚完全消散,整个人轻盈得像飘在云上,姜摹雪睁开眼,对上了殷绍深色的眼睛。
她垂头喘着气,小声道:“好疼。”
原来你感受的疼痛是这样的。
殷绍握住了她后颈露出的莹白的一片肌肤,说道:“是我甘愿这样的。”
更何况,现在的疼痛比起她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好上许多了。
姜摹雪缓和过了气,心理作用下仍觉得骨髓中在冒着细密的痛楚,她半睁着眼,那种如浪花席卷吞没记忆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一下子就掀起了眼皮,攥紧了殷绍的衣襟,如梦初醒般说道:“不行,我不想忘记。”
她眼中露出浓烈的不甘,干脆挺起腰身,强行贴上了殷绍的额头,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说:“快,把你的五感放出来。”
殷绍垂眸望着她颤抖的眼睫,她是想用痛感来抵御操纵她记忆的东西。
殷绍无声地牵起唇角,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放出了自己的痛感。
就当最后一次吧,如果失败了,他会她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自刎,再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这样,她或许还有一搏之力……就是可能会彻底忘记了他。
痛感不断冲击着姜摹雪的头脑,疼痛的感觉与脑中的意识相互对抗,最终她咬着唇竟硬生生扛了下来。
可惜那股迫她记忆缺失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她还没有喘匀一口气,下一刻,那股力量又拉扯着她,甚至想方设法地让她体内的痛楚减轻,记忆在此过程中慢慢散去。
姜摹雪泄力地抱住了殷绍,埋在他的怀里虚弱地说:“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痛。”
这个痛感快将她击垮了,而他除了唇色白了点,呼吸弱了点,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她察觉到殷绍识海的震颤,大喊道:“不许断开!”
“……好。”
殷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煞白的脸,此刻他们心连着心,她在共享着自己体内蛊虫噬咬心脏时的痛感,就好像,他们彻底地融为一体了。
窗外的白日仿佛永远不会落下,如同一幅虚假的挂画一样悬在那里一动不动。
即便是疼痛也无法阻止记忆的流逝,姜摹雪整个人被越来越深的痛楚疼得整个人蜷在了殷绍的怀中,嘴唇都被疼得颤抖说不出话。
她不想忘记的,她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
爱意随着记忆流散,疼痛越来越深,心脏仿佛被剜去切成了细块,没有一处不在刺痛着,姜摹雪的额头上不断冒着汗珠,整个人处在濒死的边缘。
心脏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触动。
窗外的景象还在不断褪色,乾坤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抵抗,开始动用更快的速度转动着太极图,让她的记忆加速消失。
姜摹雪咬着唇,忽而起身,攀着殷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抓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苍白的脸色中,仰头送上了柔软的唇。
她全身气力全无,下一刻就要闭上了眼睛,柔软的唇瓣只堪堪擦过了他的下巴,就又疲软无力地倒了下去。
她仰头看着殷绍嘴角溢出的血,自己的喉头也出现铁锈的味道,眼皮即将落下。
意识混沌之际,她猝然感受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