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雪猛地反应过来,抬首看向季疏影的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以往悬着的,片刻也不可离身的物什,此时却是不见半分踪迹。
尚且带着一丝侥幸心理,柳拂雪颤抖着开口问道:“师姐……你的镶金令叶呢?”
或许只是师姐怕掉落,贴身收起来了呢?
可下一秒,季疏影微微垂下的眸子,便打破了她心中唯一的希望。
不……不可能……
季家庄守备森严,非持有信物者不可能安然入内。季临风的信物尚在,季疏影的却不见了踪影,反到了沈天南手上……
她更愿意相信是沈天南威逼之下,武力强取而去,可如若当真如此,莫说一开始师姐就定会全力以赴,与之对抗到底。就算是真的有苦衷,也定然不会像此时一样一言不发。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可随意通行季氏的镶金令叶……是季疏影自己……拱手相让的……
柳拂雪一下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一般,瞬间跌落在地。
她双手撑着地面,自下山以来发生的种种事件皆在她脑海中回溯,桩桩疑问逐渐串联成线……
逐鹿会上,为何季疏影会甘愿代替季临风上台比武?她与沈明烛被困于悬崖之下时,为何最先赶来的季疏影,而非其他名门高手?为何季氏城中突起病疫与邪祟,却不愿真的伤及百姓性命?……
这分明……就是调虎离山计……
季氏弟子竟数奔于城中除祟,季家庄此时上下,不过是空壳一桩。尽管城中逗留弟子已经启程奔赴回程,也到底来不及了……
师姐……竟与奉天沈氏联手?!
柳拂雪只觉荒谬不已,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那个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最恪守礼法、最嫉恶如仇的季疏影,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呢???!
莫非……季宗主也是……?
柳拂雪此时的手脚都在发凉,俨然连身下季临风伤口血液的温热都感受不到了,声音颤抖不已,简直不像自己的了,她怔怔道:“师姐,季伯伯是你……?”
话未说完,却瞧见季疏影的背影晃动了一瞬,如遭雷击般猛地回头,声嘶力竭道:“不!不是我!!!”
柳拂雪被吓到了,一下子愕在原地。
她何时见过季疏影这般模样?双目赤红,壮似疯癫,哪里还有半点以往端庄清冷的模样?
不等她反应过来,季疏影却是突然转身,一把用力钳住了她的肩膀,力气之大,抓的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隔着如此近的距离,柳拂雪才发现,师姐的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师妹……不是我……不是我!我确实想要宗主之位,可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父亲!我……我只是不服……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只有男子可以学季氏真传剑法?凭什么只有男子继承宗主之位,女子便要相夫教子,嫁与一个还不如自己的男子草草一生?凭什么临风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稳居高堂,而我不行?!”
越说到后面,季疏影越是激动,抓着她肩膀的手就越是用力!眼眶中的泪水已然喷涌而出,秀丽的脸上尽布泪痕。
在柳拂雪的记忆中,是很少见季疏影哭的。从小到大,晨昏定省、摸爬滚打,就是再苦再累,受再重的伤,季疏影也只是强忍着,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而今日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她便见师姐哭了两次……
一次,是为父亲之死,是伤心。
还有一次,便是现在,为自己,是委屈……
柳拂雪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从小很少见师姐施季氏剑法,打季氏招式。她原以为,是师姐拜了师伯,学了师伯的剑法,怕两套剑法相混相冲。
可到了现在才明白,哪里有什么相冲之处,分明是临安季氏传男不传女,教于女弟子的,皆是些门中最最简单入门的招式,哪怕是季疏影这个宗主之女,也不例外。
难怪小时候季临风每隔一段时间,以看望长姐的名义短住于清风山上之时,师姐的神情,却总是不那么开心。那时的她还傻傻羡慕师姐,说她有父母弟弟惦记,常常能与亲人相见。如今才明白,是何等的心酸……
可是……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柳拂雪紧紧攥住季疏影的手腕,手上的血迹也顺势粘上了对方洁白的皮肤上,不死心道:“师姐……救救临风吧……现在还来得及啊……”
救救自己吧……
她死死盯着师姐的眼睛,分明在她那一双忽明忽暗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迟疑与动容……
“季大小姐,时间不多了!难道你想要背上弑父杀弟的罪名吗?!”沈天南阴戾的声音霎时打破她二人的对话,冷冰冰的催促道。
“这里除她以外,可再没有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