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醉得有些蒙,深陷险境竟还想着方才那壶未喝完的梨花酿,所以,在梧桐妖斩断草蔓,将她从水底捞起来时,她竟还舔了舔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梧桐妖甚是无奈,这小家伙是真得不急,若再迟上半刻,怕是得成了江中水鬼的盘中餐。与此同时,好似有玄门之人过来,配合着风月城的吏兵,将被掳下江的人一一救了上来。
梧桐妖飞身上岸,将溜儿搂在胸侧,左右张望,想着将人托付,再去寻那李公子。
迎面突然一女子行来,月白色的曲裾,外罩红色狐毛披风,发髻被一白玉簪子轻轻托起,在烛光灯火的明暗中格外的雍容华贵,下颚菱角分明,一双凤目黢黑明亮,凝神肃穆,好似睥睨天下。
梧桐妖一下愣住了,深远的记忆慢慢浮起。
女子莲步轻移,于她十尺外停下,两人隔着混乱的人群,久久不语。
直到一黑面甲士上前拜见打破宁静。
“禀殿下,水中鬼物已伏诛。”
殿下?
梧桐妖眼眶陡然氤氲而起,有些不敢看女子的脸,她悄悄转身将欲离开,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那叹息中夹着隐忍与思念,熟悉的嗓音划过喧闹杂乱的人群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阿桐。”
心底乍然一丝痛楚划过。
……
溜儿醒得时候已趋巳时,她有些记不清昨夜发生了什么,好像翻船落水,被什么东西拽入了江底。她四下打量一番,但见锦被暖枕,香木桌几,房屋主以木制,不远的香案上香气袅袅,那香凝神安魂,也难怪她一觉睡到这个时辰。
只是她自小到大,穷困潦倒,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庐,没享受过这般奢靡,想来定是梦中,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脸。
“哎呦”一声痛叫,溜儿咧了咧嘴,有些傻眼,竟不是梦。
门房被人敲响。
“娘子可醒了?”是一个柔柔的女声。
溜儿赶忙下床,许是昨夜入水着了凉,脚底虚浮,竟一个不小心推倒了一旁的烛台。外面侍婢听到动静赶忙推门进来,看见溜儿歪斜着身子,一只脚抬起,一只脚踩在地上,地上烛台与蜡烛零散,神情呆萌,有些滑稽。
侍婢捂嘴偷笑,言语却甚是恭敬,“娘子可要洗漱?”
溜儿大闺女上花轿,头一回被人这般细致伺候,浑身不自在。
等那些侍女将衣裳与她穿好,还要替她梳发挽髻时,她直接将人轰走,随意挽了个简单的发样。收拾妥当,打开房门,门口婢女未走远。
溜儿朝那婢女拱手:“敢问姐姐,此为何地?”
婢女答:“此长公主府。”
溜儿讶然,她与长公主素不相识,怎会到公主府?
婢女见其茫然,便将昨日江陵河畔闹鬼死伤无数,长公主带道士驱鬼救百姓性命说与溜儿,顿了顿道:“小娘子当时落了水,恐染风寒,恰娘子亲长与殿下相熟,便带娘子来此了。”
这话又说得不甚清楚,她亲长,她哪来的亲长?溜儿心中碎碎念。想了想,脑中浮现梧桐妖的身影,又觉得,呃,好像目下她确实有那么一个长辈,便问:“姐姐可知我那亲长在何处?”
婢女道:“昨夜贵客与殿下秉烛夜谈,想来还未起。娘子若觉得无聊,可用了朝食,于庭院走动一二。”说完自有婢女引她去用饭。
食后无聊,她便去了花苑。
正值寒冬,百花凋零,只长廊旁的一株红梅傲然盛放,一阵风来,花瓣轻轻飘落,梅香四溢,清雅扑鼻。
她弯了弯眉,淡淡的笑容于嘴角轻轻扬起,须臾又凝住了。
就见长廊对面的拱门处立了个人。
那人翠雾长袍,披着同色却深一些的披风,围着玄色坎肩,头戴玉冠,以竖簪固定,玉树临风,出尘俊逸。
溜儿整个人怔住了。
那熟悉的眉眼,颀长的身姿,背后长长的剑匣,无不提醒着她。
一稚嫩声音响起,“小天师,是好心姊姊。”
那人侧身让开,一小郎从拱门后朝她奔来,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抱住。
小郎扬起脸,笑容灿烂,“姊姊,当年一别,你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