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去看许青时脸色,头顶灯光打在他硬朗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上,显得格外冷峻。
他穿一件黑色T恤,躬着背,肩线和背肌轮廓如薄刃的山峰脊梁,手肘搭在膝盖上,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垂眼看着手机,手里在不停打字,脸色也不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淡淡冷冷的,很平静,也没有看她,只是问,“我没给你钱用?”
许珍意小声说:“给了。”
“缺你穿的吃的饿着你了?”
“没有。”
然而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许青时看着屏幕来电,过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是他平常工作中的语气,电话里还跟对方笑着侃了两句,“对,我让胖子过来了,您跟他对接就行,嗯,我今天这边临时出了点事所以就没过来。”之后又是客套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许青时又给胖子打过去,许珍意站旁边听他们讲了几句工作上的事。
再次挂断电话,但手机还一直有消息进来,他没再管,而是抬眸看了许珍意一眼,又看向茶几上的那些东西,盯着看了好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许青时开口,“我之前老是赶你走,现在随便了,你想留就留,你想走就走,我无所谓了。”
啪嗒,地板上洇开一滴眼泪,接着两滴、三滴、一连串往地上掉,屋子里响起细细的啜泣声和吸鼻子的声音。
许青时歪头点了支烟抽,打火机扔到玻璃茶几上磕出砰一声响,他靠进沙发里,沉默着潦草抽了两口就起身摁灭在桌子上,一边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你不是挺厉害的么,又能赚钱,又会哄人,把我骗得团团转。”
他拿起打火机和外套,“从今以后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关老子屁事。”
砰一声响——他摔门离开。
眼泪越掉越多,越掉越快,许珍意再也憋不住,蹲到地上大哭起来。
从这天晚上起,两人便陷入了僵硬的冷战关系。
当天晚上,许珍意缩在沙发里哭了半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身上也只盖着一层薄薄的沙发巾,完全是被冻醒的,茶几上的练习册和红钞票还在,还有他留下的那个烟头,沐浴在晨光中。
到了八点半,许青时没有给她打电话,也没有出现,他不再来带着她去吃早点,许珍意浑身都觉得累,头脑也晕晕胀胀的,转移阵地回房间裹着被子蒙头大睡。
什么早点不早点的,什么午饭不午饭的,什么作业不作业的,她什么都不管了。
许珍意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到傍晚终于感觉到饿了,爬起来翻冰箱,里面有许青时随时补进冰箱的水果,她也没有那种冷战了我就不吃你买的东西那种情绪,否则这是他的房子,她昨晚就收拾东西滚蛋了,许珍意拿出一串葡萄洗了吃。
她一整天都没打开过门,在家里也不换衣服,不梳头不洗漱,什么都无所谓了,也不会再去想许青时昨晚说的那些话,没有去找他或者给他打电话的想法欲望,更没有再情绪崩溃,甚至都有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静,心里一片宁和,她只是提不起情绪而已,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三天。
另一边,许青时在六中校门口逮到了王铁石和宁茂,让这两人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十三套寒假作业的事不算什么,但六中年级第一被一中学霸举报,许珍意无意中帮六中年级第一作弊闯了祸。
许珍意这会正在家emo呢,而这事还没捅到她跟前就被许青时拦截了下来,许青时去帮她顶了锅。
他搞定了学生这边,老师和组委会那边也没有怀疑,他有这个实力,毕竟他曾经是就读于一中的尖子生,甚至好些学校的老师都听过他名字,只不过曾经的惊艳赞叹,如今变成了叹息遗憾。
六中年级第一被举报的事是王铁石和宁茂告诉许青时的,本来两人是打算去给许珍意通风报信。
许青时对许珍意的保护欲作祟,也见多了十七八岁的男高中生在心智不成熟的年纪满脑子都是早恋和下三滥思想,觉得这两人缠着许珍意一定是在打她的注意想泡他妹,许青时警告两人以后别再来找许珍意,不然他知道一次揍他两一次。
许青时离开后,王铁石愤恨的一拳砸在墙上,愤怒道:“姐果然说得没错!没有人看得起小混混!老子都混到校霸的位置了还是被人看不起!”
一旁的宁茂:“所以老大我们要洗心革面好好学习了吗?”
王铁石给他一个暴栗,“学你个蹬的学!你倒数第二我倒数第一,咱有姐那脑子吗?”
宁茂:“那我们要怎样才能让别人看得起啊?”
王铁石沉思了下,忽然灵光乍现,“赚钱!赚大钱!有了钱就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们了!”
宁茂郑重点头,“好,赚钱!”
……
许青时就是这样的,他在外面闯荡,叱咤风云也好,受气受苦也罢,回到家里从不拿架子装大爷,坏情绪也不带回来,而家里出了事,他也能为许珍意料理一切她闯出来的祸,他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解决完了所有事情。
他发现这事纯属巧合,他那天给许珍意打完电话后就莫名带着某种直觉点开了手机里的定位软件,那儿童电话手表本来就是用来方便家长看顾小孩的,他就点进去看了眼许珍意的位置。
两个小时后,他再点进去她还在东路广场,思虑一番他折返回家,刚好就发现了许珍意出门前没收拾的寒假作业。
而他解决事情的这几天完全没搭理许珍意,忙着的时候不觉得什么,闲下来的第一天也没觉得什么,但第二天、第三天,他开始犯病。
症状为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胸闷气短,心烦意乱,神经衰弱,情绪不稳,易怒易躁,网吧里这几天谁也不敢惹他,以前还来吧台跟他唠嗑侃大山的人全都躲远远的,看他成天拿着手机,三五不时又看一眼,有个什么响动立马就拿起手机看。
网吧老板领着消防局的领导来检查店内消防设施,许青时在旁边,管你老板不老板,管你领导不领导,手机一响他照样拿出来看,网吧老板当时看了他一眼,往常许青时不会那么不稳重。
第三天晚上,半夜许青时忍不住出去了趟,站在楼脚看家里灯是熄灭的,他又折回了网吧。
第四天早上他终于先绷不住了,心里骂骂咧咧这死丫头几天都不知道找他没有良心,一边中午休息时给胖子打了个电话。
他本来是想让胖子帮他去看看许珍意的情况,吃的喝的给她送点,带她出门溜达溜达,别从早到晚闷在家里。
结果他听见胖子说许珍意在他那。
彼时胖子在车场上,路垚不知去哪搞来几把水枪,两人灌了水,不远处许珍意和路垚正玩得欢呢,你追我赶撒丫子跑。
胖子哪知道两人吵架了,老母亲似的看着远处两个小孩玩闹,一边笑一边问,“你找她啊?我叫许妹妹过来听电话?”
“不用,”许青时立马道,隔着电话他都能隐隐约约听到许珍意银铃般清脆甜美的笑声。
“挂了。”他生气的挂断电话。
许珍意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三天,第四天就振作起来精神焕发了,早上起床收拾打扮好出门,自己一个人去吃早点,然后去跟小翠奶奶一起卖菜,中午来了修理铺,恰好碰到路垚,两人就玩了起来。
胖子没事就爱做吃的,卤了一大盆捞汁猪蹄和鸭掌,香味蹿得整个车场都是,路垚是个馋的,立马跑进厨房里去,还殷勤地要给胖子打下手。
“我来端我来端,”他立马上前抬起一大盆吃的,本来是想端到餐桌上的,谁知他刚玩过水,脚底打滑,连人带盆嗙一声四仰八叉,正在刷锅的胖子猛回头,外面的许珍意也赶紧跑进来。
好心办坏事的路垚来不及管摔疼的屁股,而是立马去看胖子的脸色,胖子确实生气,这死小子做事情永远马马虎虎干不成一件好事。
许珍意看厨房里的气氛有点凝滞,蹲到地上捡起两个鸭掌举在头顶,像两只奇形怪状的小耳朵似的,有点滑稽可爱,许珍意歪着脑袋笑呵呵看着胖子道:“胖胖哥,其实我本来也是打算放一碗清水在旁边涮着吃的,现在好了,我能直接拿去水龙头下冲了。”
知道许珍意吃辣一般,胖子顿时被她逗笑,什么气也消了大半,转头对路垚说:“赶快起来,还坐地上,摔傻了?”
“可能地上的味道更香一点,路垚哥已经沉迷得无法自拔了,”许珍意伸出手把路垚拉起来,一边活跃着气氛。
“没关系路垚哥,”许珍意小声对他说:“你快去换衣服,不然辣椒水进到皮肤里很难受的。”
她留在厨房跟胖子一起收拾残局。
路垚走出厨房,又忽然顿住,回头望向许珍意。
他感觉自己心跳变得有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