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楠迎着清风踏足世子院落。
这里偏僻却安宁,院中小池塘清澈,荷叶朵朵生得怡人,花苞立在其中随风轻晃,此景是近日难得的惬意。
池塘亭中,身着色彩鲜艳图样花哨的幼童正费劲地拿起毛笔,努力在纸上描摹字帖,他一只手握毛笔,另一只手去扶手腕,小心翼翼缓慢落笔。
旁人瞬息能写完一个字,他一笔一画捣鼓许久,沈相楠凑近一看,笔墨糊作一团,全然瞧不出是什么字。
沈相楠说:“挺好的,至少握笔是对的,还需勤加练习,日后就能写出字来了。”
那孩童刚才太过专心,竟没注意到有人从身后靠近,被沈相楠吓了一大跳,笔差点没拿稳。
他把笔端端正正放在桌上,回头正要开口大骂时,他瞧见沈相楠发间殷红缀带飘扬。
孩童转转圆溜的眼睛,开口的话音还有些不顺畅,但是起码可以听得清楚:“你是来教我读书的先生?”
沈相楠点点头,那孩童站在椅子上,上下打量沈相楠,他问:“你怎么没有胡子啊?我看那什么书院里的先生都有胡子的。”
沈相楠笑了,问:“你去过平京书院了?没有人带你,你是怎么溜进去的。”
那孩童知道自己说漏嘴,两手迅速捂住唇,瞪大眼睛瞧着沈相楠,不说话了。
沈相楠目光柔和,安慰道:“没事的,我不会怪你乱跑,我小时候也翻过墙钻过洞,进学堂偷看其他学子读书。”
“真的吗?”孩童闷声问。
沈相楠点头。
那孩童端详沈相楠的神色,见他好像真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于是放开手呼吸,压低声音悄悄说:“这个院子有棵树,呐,就是那棵。”
沈相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坐落一棵苍劲挺拔的大树,龟裂的树皮写尽久远年岁。
“树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洞,除了我谁都爬不过去,我趁他们不注意跑出去,这宫里太大了,不过我一直记得回来的路,厉害吧!”
孩童洋洋得意,像是告诉沈相楠一件十分了得的事情。
沈相楠很给面子的拍起手掌。
宫里弯弯绕绕的路实在太多,世子院落刚巧离得偏僻,他初来乍到,小小年纪,能不迷路独自找回来也是一种本事。
“厉害,比我入宫的时候要厉害多了。”
沈相楠不吝夸奖,心里盘算着得让人把那洞偷偷摸摸填上,毕竟宫里太大,人多手杂,万一哪天找不见人就出大事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孩童直率地问沈相楠。
“沈氏相楠,世子殿下,要唤我姓名吗?”沈相楠笑问。
“沈……相楠……”世子沉思这几个字究竟是宣国的哪几个字,宣国的字实在是太多太难记了。
他跳下椅子,牵起沈相楠的手拉他到桌边,说:“你写给我看。”
沈相楠很配合地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姓名,世子认真看沈相楠动笔,他没有停顿,顷刻就把三个字写好,还很细心仿照世子字帖上的书体。
世子哇了一声,夸赞道:“你的字怎么和字帖上写的字一模一样,难道你就是那个书法大家吗?”
沈相楠方才就认出这是谢宁之的书法,形体方正,行云流水,他将字帖翻过仔细一看,果不其然是谢宁之的字迹。
“我不是,这是我先生的字帖。”
沈相楠说着,指尖隐晦地抚摸过字帖上拓印的墨字,他忙在学堂有些日子没见过谢宁之,如今睹物思人,心里紧得厉害。
“这么厉害!”世子一听,脚下蹦跶起来,“那你以后好好教我写字,我有一天也要写出这么漂亮的字!等回家了,我就能写给我阿娘看了!”
沈相楠瞧他兴奋的模样,不禁发笑,“那你要好好学啊。”
世子拼命点头,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学!”
宫人恭敬端着木盘站在亭外,整齐一排站了许多人,世子看向她们,问沈相楠她们要做什么。
沈相楠说:“拜师礼,简单说就是先把手洗干净,然后磕头敬茶,就算礼成了。”
其实简化掉许多繁琐的礼仪,沈相楠怕自己先坐不住,就只要这么些意思意思走个过场就行。
“哦。”世子走向宫人,好奇地将每个盘子上的东西左瞧右看,他掀起茶壶盖闻了闻,见茶水清澈见底,转头对沈相楠说:“这茶水寡淡,真的能好喝吗?”
沈相楠走至他身边,说:“世子殿下,这是宫里上好的茶了。”
世子将茶盖好,对沈相楠说:“我做给你喝我们北疆的茶,反正你也没说拜师礼要喝什么茶对吧?”
沈相楠觉得这小孩很有意思,便应他的要求,准备糯米白糖和鲜奶来,两人就在亭子里生起小火炉。
世子小小的手搓起糯米丸子来十分轻巧,三两下就搓出一大盘,见水翻滚就把糯米团子丢下去,待煮熟捞起放凉后,把刚才寡淡的茶水倒进锅中,再把鲜奶倒了进去,最后放下刚才煮好的糯米团子,搅合一会儿,等到差不多时,世子盛了一勺到茶具中,还仔细把茶盖盖好,认真恭敬地双手递给沈相楠。
“先生请喝茶。”世子说。
沈相楠不禁发笑,他怕不是成为天下第一个饮奶茶作敬师茶的先生。
他掀开茶盖作势撇撇莫须有的茶沫,吹散热气饮下一口,赞扬地点点头说:“很好喝,如果可以的话,宣国以后的拜师茶都应该换成奶茶。”
“你得就着糯米丸子喝才好喝呢!”世子见他没喝到底,催促他再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