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粘锅了。”我懊恼不已,想要把两头翘起的鱼翻过来。这下就难煎熟了。
林鸥叉着腰旁观我把破碎的鱼翻了面。时间有限,我不得不把剩下几条也放进来,可以预见它们同样面临的厄运。
“别让它侧躺。”林鸥忽然指点道,“夹起来用肚子着底,对,肚子朝下放。”
这一招很灵,接触面小,鱼也不翘了,浸在油中滋滋作响。
“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菜。”
“我根本就不会。”他谦虚道。
油香味飘起来,林鸥连声叫着饿。我不理他,拿出芦笋来切好,等鱼煎透成金黄,才夹出来摆上餐桌,又做了芦笋炒豆干。
林鸥尝了几口,说鱼不错,很新鲜。
我赞同道:“这要感谢老赵。”我走出厨房,只听得屋里静悄悄的,不知老赵去了哪儿。
林鸥叫我回去。“他遛弯去了。他早就吃过晚饭,然后打拳,遛弯。你可以陪他吹水,看他会不会告诉你一些秘密。”
“你不跟他吹水吗?”
林鸥摇头,“很少。”
我们继续吃,林鸥忽然盯我,用筷子点着剩下两条鱼:“你究竟吃不吃?不吃我都夹走了。”
我把剩下的全扫进碗里。林鸥微笑,把另一盘炒河粉往面前挪了挪。“幸亏我有先见,买了这个,要不然我俩肯定有一个要饿着。”
他吸溜一大口河粉,又敲敲放鱼的空盘子,“就这一点,一只猫都喂不饱。”
原来那若有若无的喵喵声并不是幻听。
“你也听到它叫了?”林鸥指向角落,“它喜欢躲那里。以后不要随手喂它,是老赵在喂,肯定饿不着的。”
我想起上回一起吃饭,林鸥的食量就很可观,决定下回增加菜量。我们的进食速度渐渐变慢。八点多的时候,林鸥开了罐啤酒。
我收拾碗筷,听见夜风哗哗地摇动着树叶。林鸥唤我几回,让我过去一起坐着,我只是慢慢地收拾,心想,今晚爸会不会自己做饭。他大概是会的,只是当着我面装作不会。
林鸥关掉了所有灯,只剩一盏很有氛围的小黄灯,等我过去坐下。猫走了过来,一只脸相愁苦的花猫,跳上林鸥的腿。
“今天远民没来。以前她要来查寝的,看我是不是作息正常,没有乱吃乱喝。” 他将空罐子顿在桌面,“现在她肯定不好意思来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她不来,我们自在得多。”
“为什么不好意思来?”
他用指头在罐口划着圈。“因为被我骗了嘛。”他笑着,“得亏我努力渲染,胡编乱造,夸大其词,谎话连篇,明示加暗示……她就算有过怀疑,如今好像也信了。”他隐秘地眨眨眼睛,声音小到听不见。
“听不懂。”
他捋着猫毛,猫闭上眼睛。“你不懂?她今早见你,是不是也说了些听不懂的话?”
我没有回答。
“以后她要是也说那些话,你就装作没听见,也不要细问。我需要她保持这种……错误的印象。”林鸥咧嘴笑着。
我也打开一罐啤酒。
“你喝醉了吗?”我问。
“才没有。”他又开了一罐,“我就没有醉过。”
“我不和你比。你快别喝了,再喝就烧坏电子脑了。”
他一手抱猫,一手捏着罐子,走到了窗户边。今夜正好有圆月,白光斜照在地板上。猫支着两腿,像个兔子一样窝在他怀里。他久久看着树影摇曳的院子,看向遥远的丘陵。大概是这景象激发了他的灵感。
“湖边有红衫林,秋天非常漂亮。”他说,“你去湖边看过吗?”
白天时我似乎瞥见了湖水一角。湖藏在园区深处,站在一头望去,几乎看不到对岸,只看得见山的影子。
他还在喝,脸向着窗外藏起微笑。
他把猫放在地上,直起身来:“我们出去走走吧。”
门边的搁板上放着一溜盆栽。林鸥将手伸进长着小圆叶子的那盆中,掏出一串钥匙,带着我出了门。
林鸥偶尔说话,语气也很轻,害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我们被树的声音包围,路灯筛过树梢,圆形的叶影滑下他的脊背。我们渐渐远离了路灯,走上一条散落着月光的小径,他步子偏快。一天下来我愈发疲倦,叫他慢一点。
走过浓密的树影,我们站在深蓝的夜空下,广阔的湖面碎光粼粼。湖岸的碎石滩延伸到远处的林子里,幽深的林中有鸟在打唿哨。绕湖的小路被落叶覆盖,路边单腿站着的鸭子被惊扰了睡梦,呀呀呀地抱怨着。
林鸥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他一面提醒我脚下的水坑,一面仰头往天上看。或许是兴奋,或许也有酒精的缘故,他的眼睛愈发地星亮。
在一片开阔地,林鸥站住了,我也站住,将目光投向湖水。湖面倒映着黛蓝的夜空,一串月影从湖心荡漾到岸边。
“很好看吧?我一直想让你也看见。”林鸥回了头,“这样的景象,画也是画不出的。”
我们沉默了一阵。林鸥背对着我,忽然又说话。
“你记不记得?可能已经过去很久,但你记不记得?我记得一个类似的景象,但是有雪。”
“什么血?”我惊讶道。
“有雪。无边无际的雪,湖上结了冰,全部冻住了。”他声音很轻,几近耳语,又像是梦话。“我们一起在冰封的湖边,看这些雪。我叫你跳下去。”
我一头雾水。
“没错,跳进湖里去。如果你想实现你的心愿,就必须跳下去,去到最深的湖底……我都替你想好了。那湖是特别的,你并不会死,只是会痛苦些。你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笑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满脸疑惑。
“对不起,是我记错了。”他拍拍我的手肘,“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