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丛绿说完,方云遥端起碗一口便饮了下去。然而她被呛住,垂着头不断咳嗽,丛绿见状连忙替她抚背。
“没事。”方云遥缓过气来,“你今夜不必守着我,回屋睡就好。”
丛绿不放心:“可是昨夜夫人便……”
“今晚不会有事,我就在屋内。”
丛绿离开之后,方云遥便将手中的桃木铃挂在房门前。
风吹一阵,铃铛便响一阵。
方云遥进屋便将门窗关严。裙衫早就被细雨打湿,她走至屏风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点上安神的熏香。
一切都很正常,与她平日夜里没有区别。
可正当方云遥将头发散下来时,猛烈的铃铛声突然传来。
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急促。
方云遥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垂眸愣神地盯着自己鞋尖,脑袋一时竟有些空白。
铃铛声愈来愈响,到后来声音直接变了调。从清脆变得沉重,仿佛有人一下接着一下撞击房门。
方云遥深吸几口气,随后抬脚朝房门那边走去。最终她只瞧见挂在门前的铃铛影。
确认无事发生后,方云遥转身想要熄灯入眠。可就在这时,熟悉又阴冷的声音从门外轻飘飘地送入她耳中。
“遥娘,外面好冷。”
铃铛声又一次猛烈地响起来。
兰知勉的声音像是悬浮在半空,不似正常人:“遥娘,快将门打开,让我进去。”
方云遥背对着房门,她觉着后背瞬时泛起寒意。
“遥娘……”兰知勉开始低声哭泣,他痛苦地呜咽,可怜得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兽,“我错了,求你原谅我,遥娘。我错了……遥娘,你开开门。”
方云遥浑身发抖。一模一样,和曾经一模一样……
那时的兰知勉也会如此哭着求她原谅,而她次次都会心软。
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最后就连风声也听不见。
方云遥转身瞧去,门口什么都没有。她下意识地想要走上前确认,可下一瞬身形高大的黑影忽然伏在门上。方云遥被惊得顿住脚步。
“遥娘。”
兰知勉轻拍着门:“让我进去吧,遥娘。我真的好想你,遥娘,我真的好想你……”
疯子!成了鬼也是个疯子。
方云遥没有出声,只是缓缓地往后退。
兰知勉安静了一瞬,随后阴恻恻道:“遥娘,别再后退了。”
方云遥愣住,从门外是不可能瞧清里面之人的。兰知勉怎么会知道她的动作。
“为什么要后退呢?我明明只差一点就能触碰到你了。”他声音低落,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只差一点。”
方云遥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猛地垂头看向地面,瞧见她的鞋尖前方有一根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着。真的只差一点,便会缠上她的脚踝。
方云遥心跳得更快,她愣了一瞬,但很快便转头四周找寻着什么,随后视线落在桌上摆放着的烛台。方云遥来不及细想,随手便将烛台扔在那团漆黑的东西上。
火光霎时燃起,眨眼间那东西便消失不见。担心火焰会点燃屋子,方云遥连忙弯腰将烛台捡起来握在手中。
屋外的声音彻底消失,没有铃铛声,没有拍门声,方云遥也没有再瞧见那抹黑影。兰知勉似乎真的已经离开。
方云遥一片空白的脑袋终于开始思索。方才地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兰知勉已经死了半年,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成了恶鬼找上门来。
方云遥如今也想不出答案。
待给丈夫下了葬,她便要请道士做法,将兰知勉的魂魄给散了。既不入轮回,那便再也不入轮回。
方云遥松了口气,准备上床入眠。然而她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气息忽然变得寒凉。
下一瞬,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的很疼啊。”
方云遥的脑袋发懵,但好在她反应迅速,不过眨眼间便抬脚往门口跑去。
可惜兰知勉的动作更快,他伸手握住方云遥的脖子将她拽了过来。随后右手紧紧环住方云遥的腰,下颌落在她的肩上。他对着方云遥吐息:“好疼啊遥娘,你都不肯怜惜我吗?”
方云遥愤愤道:“你为什么能进来!”
“啊……那东西,”兰知勉抬头看向门口的桃木铃,“对我来说没有用。”
见方云遥还在挣扎,兰知勉手上渐渐用力:“遥娘,你为何不愿下来陪我?我们做对绝命鸳鸯不好吗?”
“我啊。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兰知勉凑到她的耳边,“遥娘,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方云遥又与昨夜一般呼吸不上来,她的眼皮渐渐变沉,意识也变得不清明,甚至都听不清兰知勉在说什么。
兰知勉,兰知勉……她不能着了兰知勉的道。方云遥忽然缓过神来,她抬手便用烛台朝兰知勉狠狠砸去。而她也没想到,她真的砸中了!
兰知勉松开她,捂住眼睛不断往后退。
落发和宽袖遮掩了他受伤的眼睛,兰知勉半弯着腰,另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方云遥,似乎想将她整个人吞咽下肚。
方云遥心跳得仍然很快。可她冷笑着,原来恶鬼也会怕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