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醒来,绿荫树叶映入眼帘,耳边只有风声和铃铛声。
这场梦做了好久好久,久到零榆醒来只觉恍如隔世。
零榆发觉身旁躺着一人,偏头一看,愣了半天都没想起这人是谁,只觉得有点眼熟。
零榆悬着心探了探鼻息,发现他还活着才松了口气。
零榆顿觉浑身酸痛,撑坐在一旁,一面看着山顶的风光,一面回想先前发生的事,然而堪堪只能想起在暗流宫被鬼面救下的场景,之后的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正奇怪着,忽见身旁躺着的这人动了动,倏地睁开眼,而后怔愣了一下,道:“这是何处?”
“你是何人?”零榆不答反问。
顾望坐起身,揉了揉脑袋,神色复杂,而后才抬头回道:“我叫顾望。”
顾望?零榆愣愣地看着眼前人——顾氏早在十六年前就已被灭门,这世间还有姓顾的,这人可是......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零榆问道。
顾望晃了晃头,而后面不改色道:“是啊,竹屋里的那只鹦哥儿就是我送去的。”
不等零榆再问,顾望起身拍拍身上的落叶,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槐树簌簌地落下了许多叶子,或青色,或黄色,轻轻地落在零榆身上,铺了浅浅一层。
零榆也爬起来,而后疑惑道:“那你可知我为何在这......你又为何在此?”
顾望似乎也想不起什么,神色纠结,末了长出一口气,道:“不知。”
“不过我记得山下的村子里有人在等我们,一道去吧。”顾望又道。
零榆满脸不解,然而也无法深想,便跟着顾望动身下山。
然而顾望没走几步却突然停下,不经意间回首看了一眼暮色中的那棵古槐,天幕渲染起暖和的光,那棵槐树被金光簇拥着。在槐树的树枝间似乎有一个青衣少年正与他遥遥相望,树叶扑扑簌簌的声音和铃铛清脆的响声顺着风声传到顾望耳中,他莫名地想道:从此往后,可有重逢时……
零榆见顾望的反应,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只是不知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峪安村的情况怎么样了?”零榆出声问道。
顾望回过神,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罢了,问他他也不知道。零榆无奈。
两人各怀心思地下了山,到峪安村已是日落之后。
然而方一瞧见峪安村的石碑,顾望才突然回魂似的,道:“我不方便露面,就不去了。”
零榆想了想,道:“听闻这峪安村的村民为烨王夫妇立了个衣冠冢,顾......公子不去问候一下?”
顾望犹豫半晌,才跟了进去。
初到此村时同是日落之后,村里每户门前也都点着灯,此刻也仍是空无一人。
不过,还有一老头子在不远处提灯等着,只见正是胡蓬。
“来了?”胡蓬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道:“跟老夫来……”
零榆顾望跟着胡蓬穿过村后的一片树林,胡蓬手中的灯笼撑起一方光亮。
浓密的树荫下少有野草生,不知走了多久,抬头方豁然开朗,目之所及尽是高矮不齐的梅花树,更夺目的是点点烛光映照出了衣冠冢的一角。
每至烨王忌日,峪安村村民皆会来此祭拜。因逢此劫,村民只能待劫后再前来祭拜烨王。
胡蓬回头看了看,见零榆仍跟在身后便继续前行。
稀稀拉拉的村民站在衣冠冢前,零榆慢悠悠地站在最后,站定后才发觉旁的人手里或多或少拿着些诸如纸钱、果类此等东西,过了一会,一个小孩提着一篮线香走到人群中分发起来,正是那日借宿屋中的那个小男孩。零榆手上总算多出了三根香。
一老头站在衣冠冢前诵着祭文,在人群最末的零榆听不清楚,只好勉为其难地走起神来。
峪安村在传闻里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万事万物可自给自足,村民自立更生,本无人叨扰,直至一场战事给村中带来浩劫。好在王军驻守兰城外,仍是校尉的顾潜力排众议,率一小队士兵救下了峪安村众人。
战后恢复之间,兰城城主亲自前来询查,后又派心腹助建。
此后,峪安村村民逐渐与兰城百姓有了往来,所谓与世隔绝之桃源渐渐融入凡俗民间。
胡伯曾透露,顾潜与其夫人秦苏便是在峪安村相识,在当时也成了一段佳话。
可惜……
零榆望了望衣冠冢前的两座墓碑。可惜夫妇俩至死都没能在一块合葬,只落得了一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不知何时,那老头的祭文已诵读完毕,村民一个接一个地上前祭拜。
胡蓬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零榆,仿佛生怕他潜逃而去。
零榆无奈地笑了笑以作回应,他不理解胡伯为何盯着他不放,反正有江瑄这个爱凑热闹的陪着胡伯,老头应当心满意足了才是。不过他暂时也没打算溜走,零榆对这种场合不甚适应,于是一直默默地在人群边缘浑水摸鱼。
直到方才念诵祭文的老头满脸严肃地抓住零榆并为他点上香,零榆才收敛了一副散漫模样,略带恭敬地行起一拜三叩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