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榆气定神闲地倚在门框边,坦诚道:“暗流宫有人背叛了宫主萧梓钰,此人于中元节前两日来峪安村卖各式各样的河灯或是烛灯,上面都印着暗流宫的红叶江流图,只是烛身掺入了吐玉蛛的食饵,一经点燃,食饵入烟漫天飞,而后他再将吐玉蛛设法投入村中,不消几日便使全村遭殃。若不是吐玉蛛数量不多不少,与村民人数相差无几,此刻怕是我们喉中也会有一只。”
江瑄歪头想了想,问道:“可那人为何要叛出暗流宫?暗流宫宫主就放任他叛出还栽赃就不管了?”
零榆道:“自然不会。暗流宫派了人以同样的招数对付他——在他喉间种了吐玉蛛。而且他现在极有可能暗中观察着此村的动静,只要他憋得住,说不定能撑到我们寻来解药,将他一并救了。”
“不过我想......暗流宫应当事先不知道此人用的是吐玉蛛,否则岂不是太容易让他钻了空子?”谢生道。
“是魔族。”轩辕末正色道:“人界与魔界之间有结界隔绝,经十六年前结界修复后就再没有魔界之人趁虚而入。方才听你这么一说,那背叛暗流宫之人也并非魔类,只是单纯地为魔族卖命。但他身在人界,还敢如此打草惊蛇,究竟是为了什么?”
屋内陷入沉寂,无一人应答。过了片刻,谢生打破沉寂,道:“距八月十五还有两日,届时我去暗流宫寻药——零榆,那人若是还在峪安村中埋伏着,还需要你将其抓出来,可好?”
零榆还未回应,轩辕末忽道:“不可。你的......就你那病歪歪的样子,上岛就怕给妖魔鬼怪抓走了,你留在村中,我去暗流宫。”
谢生道:“可村中那人更为危险,现下只有师兄你能与之抗衡。”
轩辕末回头看江瑄,“这不是还有他嘛?”
江瑄连连摆手,面带愧色,“实在惭愧,在下虽佩剑在身,但天资愚钝,连本门剑法都还未掌握......”
江瑄说话声音越来越轻,轩辕末看了一眼另两人的脸色,方知这江瑄并非是谦虚,一时竟无话可说。
零榆摇摇头,叹道:“何必如此麻烦,我去暗流宫便是。那叛逃之人中了吐玉蛛,在解药送来之前并不会露面......”
未免几人多问,零榆又道:“不过那吐玉蛛恐怕活不了多久,与其担忧暗流宫那边的事,不如想想如何控制吐玉蛛,别让它们都死了。”
随后零榆瞥了一眼谢生,再不管屋内情况,转头出去了。
八月十五,本该是举世同庆的中秋佳节,然而峪安村的众人有苦难言,一来是因怪疾缠身无心过节,二来今日为烨王忌日,村中人躺的躺,晕的晕,实在没有办法祭拜烨王。
零榆走时和来时的峪安村并无两样,毫无生机可言。
他慢悠悠地出了瘴气林,一路往南走去。路上恰巧碰见了一个驾车同路的老农,便搭上了老农那辆拉稻草的牛车。
日光斜照在牛车上,零榆顺手扯了几根稻草编了个草帽盖在头上,懒洋洋地瘫在草堆中。
不一会儿,他便在车轱辘声和老牛的哼哧声中陷入浅眠。
六年前,他偷偷跟着罗涛来到这漓川边。那时他不知漓川的玄妙,只知满天星辰抵不过江面上的粼粼波光,而江对岸的通明灯火一面映在漓川上,一面引着此岸之人投去目光。
零榆望着罗涛乘上一叶幽舟,缓缓地朝江对面漂去。
不知是过去太久还是为何,零榆已然忘了他是怎么回到兰城的,只记得自己似乎生了一场大病,再醒来时,眼前便是谢生。
浅眠中似乎听到有人叫他,零榆睁眼摘下草帽,只听老农在前头道:“小公子,你是要渡河嚰?”
此时已是星月当空,一侧是偶有几座草屋的荒地,一侧是闪着银光的漓川。
老农的声音伴着呜呜的声音再次传来,“若是要渡河,到了前头的渡口就可以下了。”
零榆应了一声,不多时便下了车。
黑魆魆的江面平静无声,只如一条黑绸带在风中飘动着。
零榆在渡口望了望对岸,只听那车轱辘声渐行渐远。
忽然,身后传来人声:“幽舟岛设了结界,寻常人在岸上看不出什么名堂──你是要去暗流宫么?”
零榆转头看了来人一眼,只见对方带着鬼面具,一如暗流宫众杀手那般。本没什么稀奇,倒是他那头白发引人注意。零榆的目光没停留多久,就移开了。
鬼面的声音罩在面具里,有些闷闷地道:“此时是戌时,亥时才有渡船。把这个戴上。”
零榆转头看了看鬼面递来的东西,只见是个丑陋的面具,他拿过面具,抬眼看向鬼面,“你为何会有两个面具。”
鬼面轻笑着耸耸肩,道:“要去幽舟岛却不知幽舟岛的规矩──那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其上混杂三界之士,凶险非常。若是不戴面具,极有可能会被宰了丢进漓川里。我嘛,多带一个好随时调换身份逃命咯哈哈。”
零榆嗤笑一声,就凭此人一头白发,想来也还是挺扎眼的。零榆戴上面具,道:“谢了。”
他走到河边,蹲下看了看水面,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脸,近看没什么异常,然而伸手捞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