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醒了?”
声音一出现,不用转头,姜见黎就知道是谁,正因为知道,所以并不是很想开口回答。她重新阖上双目,在心中思量此时继续装晕的胜算有几分。
对方看出了她的心思,随手从脚边抓起一枚石子轻掷过去,“醒了便是醒了,我可不瞎。”
姜见黎长叹了口气,翻身从稻草上爬起,动作有些大,尚未清晰的视线险些又变得漆黑一片,她只好循着直觉靠坐在草堆前,一只腿微微曲起,仰头缓过这一阵眩晕。
“这回是故意的,还是阴沟里翻了船?”对方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姜见黎意外地转过头去,屋子的另外半侧没有窗,落日余晖透不进来,那里一片昏暗,本就不甚清晰的视线更加雪上加霜。
“难得听县主这般说话,”姜见黎反手从草堆中揪出一根稻草,咬住一端嚼了嚼,不仅苦涩,还刺舌,不好吃,也不好受,这种感觉告诉她,她并不是出现了幻觉,屋子那头阴阳怪气的人,还真是那位一向端方有礼的岐阳县主。
姜见黎情不自禁地感叹完后,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久到姜见黎以为姜见玥不会再开口时,她却出声打破了寂静。
“说说吧,你在楚州惹出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
姜见黎放下屈起的膝盖,头朝着姜见玥的方向重新躺下,手中被咬了半截的稻草被她打了一个又一个结,姜见玥瞧见了,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
这是姜见黎心虚之时的反应,越是心虚,手中就越是忙乱。
“看来坠江之事,全在你的算计之内。”
姜见黎倒也不反驳,顺着这话道,“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差点就如县主所言那般,阴沟里翻了船。”
“那么你该谢我。”姜见黎毫不客气道。
“是该谢县主,”姜见黎郑重地道了谢,又好奇地问,“县主来得很是时候,不知救下臣的是哪位高人?”
那人能从湍急的江水之中将她捞起来,必是个熟识水性且功夫不低的,否则在暗流汹涌的江底,就只有同她一道被冲走的份儿。
姜见玥身边一直都有武婢贴身保护,但是她觉得那几名武婢尚没有这样的本事,因而必定是旁人所为。
“高人?”姜见玥双手一合,打了个令姜见黎感到熟悉的暗号,“姜主簿想见一见救命恩人,出来让她见见吧。”
这暗号?莫不是萧家的暗卫?!
姜见玥此行竟带了暗卫?她来做什么?谁让她来的?
姜见黎陡然警觉起来,之前她猜测姜见玥是回楚州看完亲眷,碰巧救了她,若是她身边跟着暗卫,此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虽然萧九瑜与翊王府的关系匪浅,但是萧家的暗卫绝不会随意出动,何况,姜见玥身边的暗卫未必就是受了萧九瑜的指派。
姜见黎一言难尽的神色被姜见玥捉个正着,于是她又忍不住嘲弄,“姜主簿也有胆怯的时候?以身犯险设局的时候怎么没这份觉悟呢?”
暗卫的脚步声在斜后方响起,只响了一下,算是提醒。姜见黎梗着脖子抠了抠身下的稻草,在心中暗自祈祷,千万不要遇上熟悉的面孔。
天不遂人愿,一转头,就对上了十三寂静如腊月雪岭的目光。
该死,竟然真的是萧贞观的暗卫。
“姜主簿可瞧明白了?看真切了?”
姜见玥的声音缓缓靠近稻草堆,姜见黎感到一阵头疼。
“姜主簿,瞧见十三额角的淤青了吗?那可是救你的时候,被你用匕首砸出来的。”
“瞧见了,”姜见黎心知这一遭躲不过去,也糊弄不了,索性从地上爬起来,态度诚恳地朝十三拱手,“多谢相救,还有,水中瞧不真切,我以为是歹徒,这才动了手,对不住了。”
十三面色没么变化,双目笔直地望向前方,她对姜见黎的话不感兴趣,专心致志地探查周遭是否存在危险。
姜见玥打了个手势,“嗖”一下,十三消失在屋中。
“那是何人的暗卫,你应当记得吧。”姜见玥转至姜见黎前方,停住,抬头问道。
姜见黎干笑两声,“倒是不想承认,不过县主怕是不会相信吧。”
“你猜为何我会带着陛下的暗卫来到江南?”
不管能不能猜得到,姜见黎都只能回答,“臣猜不到。”
“陛下不信你,”姜见玥一语道破。
姜见黎一点也不意外,萧贞观能全心全意相信她,才是有鬼。
“那么县主为何要揽下这差事?”姜见黎委婉地提醒她,“江南的水,可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