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说话,其余二人都看向了姜见黎。
“不止七十万。”姜见黎动了动唇,“江宁郡不止楚州受灾,江南道也不只是一个江南郡受灾,而在江南道之外,还有其他道、郡,眼下受灾情况虽远及不上江南道,但只要发生灾情,便有可能被疫病波及,仅仅只依靠我们这支几十人的赈灾队伍,救不了整个江南。”
“求人不如求己,自救方才是上策。”葛宫监一语中的,让姜见黎的面色更加沉重。
连葛宫监都能明白的道理,诸官吏为政一方多年,难道不明白其中内情吗?可是眼下的江南道,也不知是不是依仗着地处江南,物阜民丰,认为便是不组织统一的救灾,也能逃过此劫,竟妄自尊大到在她到达楚州的前几日才安排差役营救被困的百姓。
这些都是姜见黎从丹宸殿中一百多个灾民口中听说的,一开始他们还有所畏惧,不愿多言,等到姜见黎带领随行官吏给他们分银子,发驱寒防风的药,让他们有食物裹腹,不必饥一顿饱一顿,他们才渐渐愿意透露了些真实的情形。
江南道的官吏怎会尸位素餐到这般地步?
姜见黎记得而今在江南一带任职的官吏,八成都是走科举选贤之路出来的,万里挑一的人才,并不存在什么世家子弟受恩荫入仕之事,果真天子也时常有看走眼的时候。
只是不知,看走眼的究竟是几人,还是一群人。
“太仓令,你今日前往江南道府衙面见仇总管,他有没有相信你的话?”姜见黎侧头问傅缙。
傅缙叹了口气,“相信是相信了,但是仇总管说,此事不宜声张,若是让楚州百姓知晓会发生大疫,必然会引发恐慌,届时变故丛生,反而不利于赈灾。”
“那么仇总管打算如何做?”
“仇总管说,他要召集江南道所有的官吏商议一番,看看该如何应对疫病。”
眼看气氛又要凝滞,傅缙话锋一转,“不过今日并非全然没有收获,仇总管说,前几日隆化仓那条路上的一座酒楼倒塌,挡了路,他已命人加急将路清理出来,明日可以前往查看。”
姜见黎与傅缙议事时,葛宫监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待听到傅缙提到隆化仓旁的酒楼是,她忽然插话道,“隆化仓附近并无酒楼。”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姜见黎色变,“宫监敢肯定?”
葛宫监面朝姜见黎解释道,“是,臣敢肯定。隆化仓在的那个坊原叫善业坊,是从前重器未曾北归时,达官显贵住的地儿,后来太上皇下令在楚州设转运仓,善业坊东北一片的住宅被全部清除建立了隆化仓,善业坊也被更名为粮安坊,隆化仓占了半个粮安坊,太上皇设立转运仓的目的便是为了情急之时能够紧急出粮,四周皆是宽巷阔道,连民居都不曾有,又怎么会有酒楼,酒楼人来人往,人多眼杂不说,若是不小心起了火烧了粮仓可怎好。”
一支蜡烛烧到了底,细小的烛光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了,殿中的光线变得更加微弱。同蜡烛一起被燃烧的,还有时间。
等不了了。
“明日让医师依照常见的疫病调配药方,调三百监门卫在宫门前施药。”姜见黎下了决定。
“可是宫中的存药至多坚持五日。”葛宫监不得不问,“五日之后呢?”
“能多撑一日是一日。”
傅缙起先还有些许疑惑,待看到姜见黎决然的目光,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姜主簿当真要如此?”他忍不住问,“您有几分把握?”
“没有把握。”姜见黎回望过去,“但什么都不做,便一点机会都不剩了。”
翌日,仇良弼派来的人亲自来到宫门外等候,宫门一打开,先从宫中出来的是一列列手捧泥炉的宫人,队伍的最后,四名监门卫抬了一口三人合抱粗的大锅出来。
等候的人满腹狐疑,但也没有上前询问,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姜见黎才同傅缙一同走出来。
“特使,臣隆化仓总管林沽,同您见过的,您可还记得?”林沽恭敬地拱手。
姜见黎颔首,“林总管,劳烦你亲自来接。”
“哪里,特使请。”林沽离去时,目光从铁锅上掠过,姜见黎看见了,却装作没有看见,她并不打算主动解释什么,若是他们这些人想知道,亲自来问便是。
她倒是想要他们亲自来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