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那些目光里,有疑惑的、有观望的,也有等着看她是否妥协的,纷纷落在她身上。
程今略微抬头,眼神沉稳如常。
她看向林言,毫不退让:“我会调整节奏,但不会为了压缩时间而进行非理性删减。我会在保证作品完整性的前提下,与导演组协商出一个可行版本。”
林言没再多言,只是淡淡一句:“你有48小时。董事会不看立场,只看结果。”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场。
程今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落地窗前站定。城市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浮动,像是无数未曾熄灭的审视目光。她的肩膀微微绷紧,整个人像是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
这不是第一次她站在董事会面前做出抗衡,但今晚,她感觉比任何一次都孤独。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宴走过来,站在她身旁,没有说话,只陪她一起望着窗外。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我陪你去和导演组谈吧。”
程今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她眼里有疲惫,也有隐忍之后的冷静,那种被现实压到极限却依然不愿松手的倔强。
她轻轻摇头,语气低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这次,我必须自己去。”
沈宴看着她,没有再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站得更近了一些,像是在用沉默支持着她。
深夜时分,剪辑室灯光未灭,整层楼仿佛只剩这里还亮着一抹倔强的光。
程今推门而入时,杨学宁正坐在工作台前,低头翻阅剪辑方案,背影挺拔,神色沉静。
他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只淡淡开口:“程今,董事会……又要删减了吧?”
没有质问,只有疲惫中带着一丝早已预料到的无奈。
程今走上前,语气低缓却清晰:“杨导,我们这次必须找到一个同时满足艺术与市场的版本。必须做出妥协。”
杨学宁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看她,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感。
“你知道的,每一帧画面,都是我们连夜熬出来的心血。”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但我也明白,现在我们真的没得选了。”
“我明白。”程今直视他,语气坚定,“但只要影片能顺利上映,我们所有的坚持才会被看到,才有意义。”
空气沉默了几秒。杨学宁终于缓缓点头,叹息落地:“好,我配合。”
程今微微一笑,语气多了一分温和:“当然,您是导演,您比任何人都知道哪些东西必须留下。”
达成共识的那一刻,仿佛夜里一道雷声劈开厚重的云层。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整个剪辑室再次沸腾起来。
灯火不熄,键盘声、电板滚动声交织在一起。每位剪辑师都绷紧神经,像外科医生一样拿着手术刀,一刀一刀斟酌着该舍弃哪里、保留哪句台词、调整哪个镜头节奏。程今也没有离开,全程坐镇,协调每一条技术调整、每一个节奏判断,与导演组反复确认影像情绪的连贯性。
夜深,大家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没人停下来。空气中飘着泡面味、咖啡渣和倦意,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直到,屏幕上那行最终时长,119:03,定格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片刻沉默之后,程今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神一度空白,然后才缓缓聚焦。
“终于……”她轻声呢喃。
杨学宁也靠回椅子,声音沙哑:“程今,这真的是我们的极限了。”
程今看向他,眼中透出发自心底的感激与尊重:“辛苦了。”
杨学宁勾起嘴角,露出一点疲惫却真挚的笑意:“其实……看到试映那天观众的反应,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剪辑室内其他成员也都松了一口气。有人摘下耳机,闭眼深吸一口气;有人笑着互相拍了拍肩膀。那是一种只有并肩打过仗的人,才能共享的松弛时刻。
程今环视四周,望着这些曾无数次熬夜奋战的人,那种压在心口许久的压迫感,终于松动了一些。
但是,这部电影的命运,还在未知的海面上等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