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一句话说完，骤然寂静下来。

要不是上楼前灌了两杯苦咖啡，褚文宁甚至以为他听到的前一句话是幻觉。

但并不是，比博的警报音还没关，谢七十说他要炸谢疾的雕像的声音还在脑海回荡，再然后，一身黑色外服的崔择发出一声冷笑，那种扑面而来的杀气像是能把人卷入地狱，褚文宁一阵战栗，恐惧漫上心头。

他有心想替谢七十说点什么，说谢七十为安保局勤勤恳恳工作过，说可能是不法分子抢走了谢七十的手机才发出这样的消息，并不能证明谢七十是蓄意挑衅的叛徒，但他心里又很清楚，崔择根本不在意谁是叛徒。

他什么都不在意。

X市能活就活，活不了拉倒。

过去的三年里，他一向以这个态度治理X市。

X市现在没崩盘，纯粹是外靠安保局特战部防守城市边界，内靠各方势力拉扯、警员社畜当牛做马、以及还有一根‘为谢疾守住理想’的蜘蛛丝。这根蜘蛛丝悬挂在崔择脖颈上，但在崔择眼里，他对X市这个‘故里’没有一点感情，他的谢疾给故里带来了希望和火种，可最后，故里却吞没了他的谢疾。

所以，如果有谁最希望X市覆灭，那个人必定是崔择无疑。

而现在，居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叫嚣要炸谢疾的雕像。

那是谢疾的雕像啊！崔择每个月雷打不动献上一束玫瑰的雕像，立在安保局的对面，崔择甚至为了这个雕像专门划了一块地，建起一个广场——虽然没有前例，但某一刻，褚文宁觉得他可以给谢七十收尸，不，谢七十可能连骨头渣都没办法留下。

然而，沉默还在蔓延，又过了一段时间，僵在原地的褚文宁一直没能听到崔择的下一句话。

没有愤怒。

没有杀意。

甚至也没有即刻做出让人逮捕谢七十的被冒犯了的举动。

未定的恐惧感拉扯，焦虑的褚文宁抬起头，想要观察崔择的反应，然而视线上移，路过泛着金属冷光的地板，他忽然意识到，崔择手中的资料很久没翻页了，他的目光一直停在谢七十的照片上，那张隽秀带笑但很陌生的脸。

这一刻，不知为何，褚文宁捕捉到了一丝飞速流逝的情绪——他是敏锐的，不然也没办法在安保局作战部部长这个岗位上当牛做马，但这一丝情绪消逝得太快，快到他没办法判断是高兴还是悲伤。

澄明的阳光从头顶倾洒而下，不需要试探，不需要验证，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他就能知道这是谢疾，资料的内容完全刻进脑海里，崔择终于动了，他侧过头，猩红的眼眸看着满园盛开的玫瑰，露珠从娇嫩的花瓣上滚落，满身的厌世孤寂，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都收敛到躯壳之内，最终，完全封闭。

“……是他回来了。”

但他没来见我。

微不可闻的呢喃声鼓动空气，褚文宁根本没听清。

距离那么近，他们靠得那么近，但谢疾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没有见他，谢疾醒来的第一时间……

还在为这个吞没他的城市奔波啊。

纸质的资料被巨大的力道捏皱，面上崔择却勾起了唇角，猩红的眼睛弯了弯，那是一个温柔缱绻的笑，带着莫大眷恋和爱意，就好像失而复得，重新见到了归属于自己的宝藏。

就如同他许下的愿望，在他失去他的第三年，他回来了……

“没关系，”他垂眸掩盖着情绪扭曲的眼眸，“我会去见你的。”

褚文宁终于听清了这句话，他感觉有点迷茫，见谁？所以，谢七十炸雕像的事情还管不管？他张了张口，想要提醒，忽然，嘀地一声。

比博再次提示：“商会会长阿克顿·冯发来通讯请求。”

下一秒，通讯接通。

阿克顿的通讯画面被投射到墙边。

“早上好，我亲爱的朋友，虽然你可能……咦，你心情居然不错吗？”

褚文宁：？

崔择侧了侧眼睛，兴起的笑意早在接通那一刻就蛰伏到深渊之下：“有事？”

阿克顿笑眯眯的摊开手：“听说昨夜雕像广场发生了袭击暴动，而你们安保局只抓到了一部分袭击者，剩下一部分至今还逃窜在外。”

崔择：“哦。”

褚文宁：“……”

崔择不在意：“还有别的事吗？”

阿克顿笑意不可遏制的加深：“作为新的城市监管者，总要担负起必要的责任——要是你能在阿疾的葬礼上对着众人展现担当，而不是说出什么‘别期待你会成为下一个谢疾’这样的话，或许你作为英雄时的拥趸，就比如那些为了你驻守在城市边缘的特战部，还有每天当牛做马的作战部警员，就会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也说不定。当然，那就不需要我费心去复兴X市的经济了。”

拥趸之一的褚文宁：“……”

崔择：“哦。”

阿克顿：“……”

崔择扫了他一眼，语气甚至没有起伏：“没别的事别打通讯，否则‘天眼’人工智能的生产许可还会卡半年。”

阿克顿：“…………”

通讯被切断了。

褚文宁忍不住又看了崔择一眼，昙花一现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之至的眼睛。

“谢七十是你招进来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