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峰镇人民医院。
齐原停了车就往急诊处赶。急诊处在住院部侧边,都在一楼。
住院部楼梯口常年飘着的几个白影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此刻正急躁地冲来冲去,都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不过齐原好像并没有看见他们。从大门进去顺着地标一路往急诊处奔去,路过楼梯口的时候一秒也没有停留。
齐金荣出来打水,正好看见齐原跑过来。
“这边!”他拿着水杯招呼齐原。
“爷爷呢?”齐原呼吸有点快。
“爷爷没事了,刚想给你打电话说别急,你就过来了。跑这么快干嘛?喘成这样,好好走路别乱跑。”齐金荣往急诊处里指:“里面坐着呢,你进去跟他聊聊天。”
“没事了?”齐原跟着齐金荣走,“医生怎么说的?”
“说什么胆结石,没什么大事,医生还在这,你自己去问问。”
急诊室门口正好退出来两个医生,齐原看了一眼前面这个中年人白大褂上的牌子,知道他是主任医生。
齐原问了爷爷的情况,医生说:“胆囊结石,这个年纪嘛有点小毛病很正常。还好没掉到胆管口,没引发胰腺炎。明早去肝胆科开个单再做一次具体的体检,做个手术拿掉结石就好了。这段时间切记忌口。”
齐原谢过医生,走到爷爷的病床旁。
齐原爷爷挂着吊瓶,坐靠在病床上,看到齐原绕着自己的病床走了好几圈,还以为他掉了什么东西,问他:“乖孙,你做什么一直绕圈,找什么东西?”
找鬼呢。齐原心想。
可是没有,一团影子都没看到。
齐原的手在爷爷的额头上放了一会儿:“爷爷,现在还有不舒服吗?”
齐金荣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量过了,没发烧。”
爷爷说:“不痛,我们回家,我好了。”
齐原收回手,确实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和上次的情况毫不相关。
“爷爷,你再多住几天,我们检查好了再回去。”
“这瓶水挂完就回去。”齐原爷爷拍拍床侧,“乖孙,坐这里,你脸怎么这么白?也让医生给你看看。”
“金荣,别坐了!你去找找医生,看看乖孙是不是发烧了。”齐原爷爷朝儿子喊。
“我很健康,你们好好坐着,我出去喝点水。”
“我这里有水,来来我给你倒。”齐金荣开了保温杯。
齐原的嫌弃很明显:“不用,我出去倒新的。”
他找借口走出去,漫无目的地绕了一楼两圈。
医生护士病人来来往往。值班台的护士对着记录本勾勾画画,救护车的声音关停,门口又推进来一个不省人事的病人。
齐原给他们让开路,看到侧方的楼梯口,走了进去。
楼梯口的门只开了一扇,灯光昏暗,空寂无声。医院的晚上没什么人会选择走楼梯。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麻木走到一道台阶坐了下来。
这里很安静,又很不安静。他能听到旁边几只小鬼在楼梯下面的镂空三角口处窃窃私语,讨论齐原是不是没有看见他们。
这是几只医院的老飘,齐原知道爷爷的病和他们没关系,也就没有给他们眼色。
可能是因为旁边有飘吧,这么密闭安静的地方,齐原竟然开始觉得冷。明明身上穿着外套,可他就是止不住地泛冷意。
他把头靠在墙壁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中。
右侧口袋有一个光滑的小小的硬物。齐原一碰到它,就想起来,这是罗南江收起来的那只耳机。他没有把耳机拿出来,只是把它放在手心握着。
就好像,这个死物是他现在浑身上下,唯一一个有温度的东西。
*
清晨的海市下起绵绵细雨,雨丝细而无力,落英般落入池塘中。早春的荷花还未萌芽,去年的残叶已叫人收拾过一场。没有花叶的池塘看起来略显乏味,好在锦鲤成群在池间嬉戏,也有几分色彩。
鄢涂最爱在这个时间来这里。
晨间空气沁人肺腑。池边的木亭里,鄢涂坐在轮椅上挑抹玉琴。
这是蓝炎最新给他定制的杉木蕉叶式古琴。当今古琴多是七弦,蓝炎知道鄢涂喜欢五弦琴,费了一番心思才拿到这把符合他喜好的五弦琴。
蕉林听雨,独坐亭间,清音如鸣佩环。
几曲过后,鄢涂换了调子,平缓的琴声蓦然高亢,转而低落,尾声如泣如诉。
一曲未尽,走廊尽头缓缓走近一个人来。
蓝炎进了亭子收起伞,在旁边仔细听了几声。
“这首曲子没听过,新写的?”蓝炎出声问。
“前几天无聊谱了一曲,暂且给它取名《玄鸟引》。”是把好琴,可惜依旧不及记忆里的声音。
他问蓝炎:“你今天怎么这么早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