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小雨的手被攥住,皮肤上传来的热度盖过冰冷的餐具。他慢慢抬眼,明明是讨好的举动,眼里又带上其他意味。
他什么时候这么喂过别人吃东西?
就是反过来也是没有的,很小的时候他就会抱着半碗饭吃上半个钟头,冷热不均也没事。
“味道不错。”贤爷给了一句像样的评价,“嫩,火候刚好。”
墨小雨莫名想起之前贤爷嘴里似曾相识的那句,一个肯定,一个否定,短短一字之差间效果千差万别,让他难看的功用倒是极其类似。
他放下叉子,这顿饭吃得没有一点食欲,墨小雨再没有还想动筷的念头。又或许是早上的桂花糕太好吃,多吃了几块到现在还不饿。
贤爷给他夹菜,怕人不高兴,勉强吃了几口,午饭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下午三点,尚贤带人去了猎森。
下车时候墨小雨怔怔站在门口望着头顶上那块招牌,金碧辉煌里映着他过往一室的悲凄。
他又回到这里了,再一次。
那么刚才那顿饭呢?
算是最后一顿上路饭吗?
他看向车头站着的男人,永远优雅又轻佻,看着他的时候似笑非笑,里面装着的都是嘲讽般的虚伪。
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与举动,他分明都看得出来。
自己在他眼里大概……很可笑。
尚贤依旧穿着与昨天那件一模一样的风衣,但墨小雨却清楚知道不是那件。单手揣在口袋里,如果他猜的没错,里面应该还有一个黑色的打火机。
尚贤朝傻站着的人走了几步,揽过身旁人的腰朝里走。
猎森永远都沉浸在热闹与喧嚣中,代大哥同他说过,猎森不是什么高级会所,反而是这世界上最下流的地方,群魔乱舞的表演里承载的是肮脏的欲望。
无休无止。
只要猎森在一天,这些蝇营狗苟就在。
他当时觉得猎森的老板当真是个有趣的人,不像个商人,更不像是猎森的一把手。
墨小雨当时问:“那代大哥为什么还要开猎森呢?”
代江冉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随意说出答案:“谋生啊。人生在世,不就是活着最重要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钟雪薇死了。他没有钟雪薇了,钟雪薇也没有他了,钟雪薇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灰暗,就算不是猎森,也会有金森,夜森。所以,为什么不能是猎森呢?人们需要这样一个发泄的地方,我只不过是刚好提供了这样一个地方供他们淫乐。”
代江冉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嘲弄,事中人偏做了局外人,成了最清醒的那个。墨小雨心想,这也是他无端相信代大哥的原因,不会害他。
代大哥比他大十岁,看问题的视角早就融入这个社会本身,是墨小雨这样还没遭到社会毒打的毛头小子所不能比的。
猎森,猎人和猎物的汇聚地。
墨小雨……
只能当猎物。
供猎人猎取。
从进包厢开始墨小雨就埋头吃东西,午饭就没吃什么,再不多吃点接下来恐怕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他第一次来猎森的时候,是被墨淳寄放在这的,好几天都没能吃上一顿饱饭。墨淳不拆人来送,他就吃不上饭。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代大哥,就算见过面代大哥也不会管他,他相信。
在猎森,不会有人护着他,似乎……应该就是这样,他告诉自己。
尚贤坐在远处和熟人说话,时不时朝墨小雨那边看。
人群里有人出来说话跟着调笑:“贤爷新养的小情人应该成年了吧。用不着看这么紧,这儿没有坏人。”
堂间一整片哄笑声。
墨小雨放了手中的蛋糕,嘴里没咽下去的那口都卡在喉咙顶端。
尚贤朝人坐过去一点,搂着包间里格格不入的小朋友,在人耳边语调轻软:“别吃太饱,不然一会卖不出个好价钱。”
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墨小雨心上一震,身体瞬间绷得很紧。膝盖上的手揪起布料上的褶皱,也没揣测出贤爷话里的意思。
这一身行头,原来只不过是在给他加价。
如果他从贤爷名下再转手,定然还是能卖出个好价钱,大家都会来捧贤爷的场。
几天而已,贤爷就赚了翻。
墨小雨原本预想过在贤爷身边的日子,提心吊胆倒也算得上半个安稳日子。少了颠沛流离,也少了四处辗转。
伺候一个人,总比伺候一群人强。
事实上,他也是这样想的。
垂下的眼再抬起来之后沁着一层层薄薄的水,看的尚贤心里一沉,像是掉进了深谭凿出一声闷响,水花都没见着一滴,这里面的动静倒是大得很。
霓虹的闪灯暗暗照着,墨小雨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房间里人太多,有些闷得他喘不上来气。他终于忍不了站起来跑出去,身后依旧是纸醉金迷的温香帐暖,是漩涡,是无底洞。
墨小雨只顾着逃避,哪怕这短暂只有一瞬间也好,就让他在彻底绝望之前最后再幻想一次。以至于跑得太猛,一下撞到一个身形修长穿着西装的男人身上。
绝望来得太快。
他就在尚贤手里,怎么逃得出去。
墨小雨脱力地跪伏在地,摆出认命的姿态。说不定此刻尚贤就在身后看他,看他臣服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