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意识到失去和骞的那一瞬间,他有过犹豫要不要继续坚持,他明明跟和骞渐渐找出规律了,尽可能地会规避下一次的风险,现在五个人只剩下 他跟惊秋,他回去要如何面对惊秋,如何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任务是否还要继续?
如果他放弃了这一次,是否还有其他机会重来?
如果···他能回到蚁村,重来一次的话,多好。
重来一次,重来一次,重来一次···
这个念头一直充斥着他的大脑,现在以他跟惊秋的关系,是根本无法产生任何交集的,失去了和骞这个中间人,惊秋甚至不能当他是朋友。
能不能再重来一次?
怎么才能重来一次?
又一个浪席卷过来,暴雨依旧冲刷着他,他的身体冻得发抖,在逐渐失去体温,他虽然很不想去在意身体的求生反应,可大脑一直给他发送命令让他抓住周围的一切去求生。
他忍不住在水中发抖,他记得他第三次进入虚妄止境时,在冰冷的谷底采集样本,是湿滑的崖壁上攀爬,每次回到地面都会冷的发抖,就像此刻这样,但那次他生病冷的发抖都始终有一个人在身边照顾着他,晚上抱着他入睡,白天下到涯底护着他的安危,但那次任务还是中断了,因为他被毒虫咬伤,在任务中死去。
他对那次的经历记忆实在太少,现在就算回忆起来都是些不好的,仿佛还能感受到毒液进入身体带来的剧痛。
人都说,在临死之前回光返照都会想起来自己一生中很美好的片段,但他只有跟和骞在一起的时候才感觉美好。
在他感觉毒液进入身体后不久,和骞着急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紧缩的眉头,慌乱的双手想给他打血清,却一个不小心将针剂掉到了地上,而那一阵剧痛之后,他从观察室醒来···
等等···
所以那次是因为他在任务中死了,他才回到的蚁村?
那次只有他一个人在任务中死去,剩下四个人也依旧可以继续下去,而这次只剩他跟惊秋了,他却还在这里?
所以他的死亡,才是回到蚁村的契机跟关键?那···
“快,抓住绳子!”走近的官兵打断了他的思维。
宋璞看着那个年轻的面庞,手上没有任何动作,不管怎么样,他可以试一试,即使他活下来,留下来,也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宋璞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很是沙哑,带着雨水的腥湿。
“什么?”那个官兵好像没听见,只看得见宋璞嘴巴在动,“你别说话了,不要浪费体力,你赶紧伸手,抓住绳子,然后绑到自己腰上。”
“不,”宋璞依旧沙哑着说。
这次那个官兵看清了,他清楚看到宋璞的口型。
“什么···”那个官兵愣住,他为什么拒绝,他明明有活下去的希望,他明明都来救他了,“你不要这样,你的同伴如果在这里,会希望你活下去的。先上来,其他的我们再说,好吗?”
那个官兵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他没做过这样的事,但他依稀能感觉到,抓着树枝的人在想什么,就像他找不到他奶奶的那个时刻同样崩溃。
“你叫什么名字?”宋璞非常执着固执地问。一定要在走之前问道对方的名字,这样可爱可敬的人,他真的很想结识,于是他将声音提高了一点,一字一句地说,“我叫宋璞!宋朝的宋,返璞归真的璞!”
那个官兵这次听见了,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大声说,“我姓乐正,单名一个松。”
宋璞听清了,这个村叫乐正村,原本就是一个古姓而命名的。
乐正松见宋璞半天没有反应,催促着他赶快抓住绳子,可仍旧不见宋璞有任何动作,随后他听见宋璞说,“我没力气了,抓不住绳子,你走吧,别救我了。”
乐正松立马就急哭了,说了一个不字,就想直接跳下去抓宋璞,但他身后的绳子长度不够他这样做。
乐正松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宋璞,他已经使出浑身力气,他不知道要怎么劝阻宋璞别放弃。
他才入伍一年,还是一个新兵,训练场离这里灾区最近,所有人都出动参与了救援,他太缺少实战经验,他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一个没有求生欲望的人。
暴雨依旧没有要停的趋势,雨水冲在他脸上,和他的泪水混在一起。
“我不怪你,你很勇敢,谢谢···你来救我,”宋璞声音小了很多,他有点后悔刚才看见人乐正松过来的时候没有阻止他,或者没让自己早点反应过来,在他赶到自己面前之前就松开手。
乐正松还想要在挣扎一下,他的手伸向自己腰间,他想解开绳子,跳入水中。但他一动作,他就发觉绳子勒住他的腰,一股巨力将他往后一拽,他整个人倒入水中,然后再站起来时,已经回到了身后战友身边。
“你干什么解绳子!!”有个战友对他劈头盖脸进行痛骂,他回过神,再去看远处那个倒下的树枝地方,那里除了一片黑滚滚的波涛汹涌的洪水,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树枝。
“别看了,冲走了,刚才要不是我们拉住你,你都得跟着冲走。”那个战友紧紧拉着他的绳子,安抚他说道。
乐正松缓慢地回过头,跟着等着他的队友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人已经走上了那个山坡,站在山破处等着他们。
新的救援车来了,他们坐上了军用卡车,一路回到国道上,除了大雨和汹涌的河道,再也没有遇见任何意外。
那辆卡车沿着国道一直往前,往那个小镇上开去,身后名叫乐正村的村落越甩越远,倒塌的房屋被洪水冲走,从此便在地图上消失了一般,那些因为这场天灾而失去生命的人也都将被永远埋葬在那里。
乐正松没有看到宋璞被冲走的那一幕,但他始终释怀不了,被水灌满肺腑是非常难受的,窒息,疼痛,绝望,黑暗,会让大脑失去判断,人的手脚会止不住地到处扑腾,可越是这样扑腾就越是往下沉,那是一种惩罚。
但宋璞没有再像第一次落入洪水中扑腾,甚至都没有很痛苦,和绝望。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因为他知道,他回到蚁村,一切又都会重新开始。
他如约在病床上醒来,但他身处的环境却不是在观察室,他平静地睁开眼,就像每一个早晨睡醒了一般,天花板没有那盏发白的灯,周围墙的颜色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