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金银可以换来的东西,终将会被金银换走,价高者得而已。”和骞手里捏着一封手信,正是三皇子交于虎啸的,“还劳烦虎将军转告三皇子,一切按计划行事,此时应该有人比我们更加着急。”
自从虎啸将军将和骞从南衣县押回皇宫,皇帝便将和骞的党羽稽查之事交给了虎啸,皇帝始终认为那封信还在和骞那里,如此重要之物,不会随身携带,定会藏起来,或者是交于什么信任的人,若和骞在皇宫有半分不测,就会被他的党羽拿出来公之于众,那封信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他不得不让手底下最信任的去查,监视和骞一事,也自然落到了羽林军的头上。
虎啸将军在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恪守尽职,每天都要往云光殿跑上两三回,将和骞吃什么做什么一字不漏地报给皇帝听。虎啸这会儿正要回永乐殿,被和骞叫住:“对了,虎宝。”虎宝是虎啸的曾用名,因出生后幼时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而得名,在进宫以后,就改为虎啸,“还麻烦你传信给惊秋,让他们早做准备。”
虎将军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唤他,还这样轻声细语的。本来前脚已经踏出门外了,这会儿又缩了回来,“行。”
“还有事?”和骞见他还没走,轻飘飘问了一句。
“我说王爷,你有事儿就直说,能别这样么?你每次叫我这个名字,我心里就发慌···”
“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和骞将那封信烧掉,手指沾了些灰,他用手帕擦干净,不慌不忙道。
虎将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之前在江湖游历,结识了一位云真寺的大师,法号云嗣。按照计划,他们这几日应该抵达云真寺。劳烦你传信给惊秋时,帮我问候一句行么?”
“就是那位在南衣县和你一起的人?”虎啸只记得那个素面和尚。
“嗯。”
“只是问候一句?”虎啸又确认道。
“嗯。”
“问什么。”
和骞从袖带里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虎啸。“皇宫守卫盘查森严,不敢劳烦虎将军带什么信件。”
“你这是让我和你狼狈为奸?”
“虎将军,我和你不是从踏入这皇宫的时候就在一个阵营了么?何来狼狈为奸?”
“有道理···”
虎啸将信传到云真寺已经是第二日深夜,云真寺前前后后飞了三只信鸽进来,今日值夜的是云野,云真寺新收的弟子。
他将信从鸽子身上拆下,准备前往藏书阁交于抄录的弟子就遇到了云嗣,“大师兄,又去藏书阁么?”
云嗣点头,问道:“有信?”
云野将信递给云嗣,示意他看:“好像是从安阳飞过来的。”
云嗣接过信,并没有拆开,随意道:“那我替师弟带去藏书阁。”
云野伸长的脖子又收了回来,含笑道:“师兄不拆开看看么?”
云嗣从山下回来就引起云真寺众师兄弟一顿盘问,就想知道云嗣在山下的奇闻轶事,云承先行一步回到寺内,已经将全部经过一字不漏地讲述给了两位师父,并成功带回来红溴枯的解药,原先被红溴枯毒害的那位梨儿有了解药也恢复如初,第二日就下山去了。
说到这解药,其实就是一盒白色粉末,里面除了有解热镇痛的草药,最重要的就是白矾。
相传红溴枯来自东瀛,是用一种虫子晒干后磨成粉,原本是用来驱逐蛇鼠虫蚁的,东瀛地窄人也稀少,丰富的植被就是蛇鼠虫蚁的温床。他们的先人深受其害,研制出了这种药物。
以毒解毒,再以药来解药。
他们族人孜孜不倦乐在其中,到哪里都随身携带,最开始只是防身,后来就用作来害人。
"所以这药也好,毒也好,要看在谁手里。"云承一边有滋有味地讲着,将那群师兄弟好奇心吊足了胃口。
众弟子附和道:"对对,害人之心不可有。"
"师兄,那后来呢?"
云承抬眼正准备开始讲下一段的时候,就看见云嗣和另一个和尚远远地站在寺院门口。
云承立马拨开人群,朝他们奔去,一下跳到云嗣身上挂着,"你终于回来了师兄!"
为了赶路,云嗣和天吾两人好多天没有换过衣服,全身上下只有脸还能看,云嗣怕脏,他拍拍云承的后背道:"快下来,多大人了还挂人身上。"
"我不。"
几日不见,云承个头又往上长了些,云嗣有些吃力,将他从身上扒拉下来:"省点儿力气,待会儿有的你抱的。"
云承站稳后才正正瞧了一眼云嗣身边的人,那人竟然跟自己差不多年纪,比他高,比他白净,也更加超凡脱俗。但头上没有戒疤,云承想,勉强算得上一个和尚吧,于是没好气地道:"哎,这是师兄在山下新收的弟子?勿怪勿怪,我跟我师兄感情比较深厚。"
新弟子回了一句:"我知道。"
云承不解地问:“你知道?”
被当作是云嗣新收的弟子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云承竟觉得有些熟悉。
众弟子都围过来将这位"新"弟子上下打量,跟看猴子似的。
果然,没有一个人将他认出来。
"何事喧哗?"站在他们背后的二师父朝他们怒道,众人转头,新弟子也闻声看去,只见二师父一身短袍素衣,袖子零零散散卷着,露出小麦一样颜色的手臂,裤腿打湿了一半被卷到膝盖,脖子挂着一顶斗笠背在背上。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的视线越过人群碰撞,在秋风中交叠在一起,周围一切声音与景纷纷自动后退,只剩下攒存了十年对彼此的念想,这十年,一人守着寺院等他回来,一人守着山等他去寻。
众弟子在二师父威慑中渐渐散去,云嗣拉着云承也跑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吾才发出声音:“师兄。”
二师父天淼神色微变,顿时眼眶湿润起来,道了一句:“嗯,回来就好。”
天吾和天淼是同一天进的云真寺,两人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身量,封法号时方丈有些为难,选不出谁做师兄谁做师弟,于是让他们自己抓阄来决定。
互称了二十多年的师兄弟,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了解更信任彼此。
无论这丢失的十年带走的是容貌,还是年龄,此刻喊一声师兄,一句回来就好就会让他们重新回到十年前。
天淼大师带着他回僧房洗漱,从寺门一路往上,一切像昨日般历历在目,却物是人非。
天吾的僧房就在天淼的隔壁,自天吾下山后,他每日都要来这里打扫一遍,或者坐一小会儿。房间被保护得很好,几乎一尘不染,摆放整齐的桌椅茶具,微开的窗,就连透进来的风都是原来的味道,只有墙上的字画和窗边的盆栽是换过的。天吾走近那副字画,瞧见上面的字,问道:“师兄,这字画是?”
“我闲来无事写的。”天淼站在一旁解释道:“你以前总是找我要,但我就是扭着性子不给你,想着下一次你再找我要一回,我肯定给你写副好的…”
没想到,最后写来写去,竟写了“成住坏空”四字。
“师兄。”天吾大师突然一把抱住他,声音艰涩道“对不起。”
这句抱歉迟到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消失了十年的人又突然出现,还换了一副人的模样,这在江湖中也是极少发生过的,简直都不能用诈尸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