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资意似乎总是穿着高领衬衫，似乎就是为了遮挡后颈的这个胎记。

太近了。

他情不自禁的贴过去，仿佛收到蛊惑般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刹时，他的体内窜过一阵强烈的数据流，宋卿猛的闭上眼，脑海闪过几帧记忆片段。

医疗舱的蓝光里，年轻的夏资意将神经锁扎进太阳穴，与此同时，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导管流进一旁的冷冻舱。

冷冻舱内，朦胧白雾中浮现的侧脸让宋卿瞳孔骤缩。

那是——

数据流很短暂，宋卿还没反应过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心有余悸地睁开眼，却发现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耳边仿佛还响着冷冻舱传来规律的嘀嗒声，像某种倒计时，又像沉睡者的心跳。

他回神，发现自己还在夏资意的怀里。男人凑上前，温热的吐息拂过耳际，将宋卿从片段的泥淖中拽出，思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转了几圈后又回到了原地。

他下意识攥紧被角，指节在昏暗中泛起青白，喉间仍残留着窒息感。

“你……恢复了？”宋卿抬起头，顿了顿，发现夏资意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脸颊还残留着未干涸的泪痕。

“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夏资意不明所以，见宋卿小脸惨白，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火急火燎地抓着他的手，贴向自己的脸，“你打我好不好？”

他有些懊恼的蹙着眉，表情凝重。记忆似乎被团成毛线，乱糟糟的，只记得宋卿好不容易才跟他在一起。

还有，他为什么哭了？感受到脸上的轻微不适感，夏资意从最开始的疑惑不解再到恍然大悟。

一定是他把宋卿惹生气了在求原谅，夏资意深信不疑，一边想着，一边打开卧室的小灯，温馨的灯光氤氲出一个雾般的光圈，戳破了黑暗。

“没，没事，只是做噩梦了。”他避开夏资意的目光，思忖着。

“梦到什么了？”夏资意的鼻尖轻轻蹭着他发颤的耳垂，

宋卿垂眸，喉结随着声线滚动，轻声道：“梦见我死了。”

什么？！

“呸呸呸，”夏资意迅速捂住他的嘴，心里一阵恐慌，眼皮微抬，语无伦次道：“什么死不死，不，不要死，不吉利……”

他带着些许委屈的语气说：“我还想跟你永远在一起，要死也是一起死。”

“为什么想要跟我在一起呢，”宋卿缓慢地眨了眨眼，透过淡黄的光晕，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声音越来越小：“我似乎什么都没有。”

“并非因为你拥有什么才吸引我，”

夏资意不赞同的说道：“我喜欢你的全部，这不是一个会间断的动作，我喜欢你浇灌雏菊的温柔，喜欢你煎蛋时的笨拙，喜欢你的人格，喜欢你的率真。”

“是你让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种颜色，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可以做自己，”他轻声补了一句：“这些话，我还以为一辈子说不出来呢。”

像是不好意思，夏资意别扭道：“我排练了好久。”

宋卿微微抿了抿唇，尽管知道这只是夏资意对白月光的赞美，心中五味杂陈，耳尖却还是有些发烫。

机械音在脑海中“嗤”了一声：【油嘴滑舌。】

【你好像很讨厌他，】宋卿重新将被子蒙住脸，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喧嚣与纷扰，他闭上眼睛，试图在温暖的被窝中寻找一丝宁静，【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一旁的夏资意重新关了灯，卧室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您误会了宿主，我平等的讨厌每一个攻略对象】系统的声线没有任何波动，显得有些冷漠。

【是这样吗?】宋卿呆呆的“哦”了一声，蜷缩在被子里。

他有些不太希望夏资意恢复清醒了。

系统又道：【宿主，别忘记了我们是在做任务，投入过多情感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宋卿的闷闷道：【我知道了。】

他望着窗外被雨打湿的玻璃，水痕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夏资意的手臂还搭在他的腰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想起刚才那个拥抱。

他又想起刚才看到的记忆片段，那个躺在冷冻舱里的人......到底是谁？

【系统，】他在脑海中轻声问，【我是不是......】

【宿主权限不足，】系统打断了他的话，【建议专注于当前任务。】

系统变得冷冰冰的，他不知道它在隐瞒什么，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夏资意那句“要死也是一起死”。那句话里藏着某种执念，让他莫名心悸。

今夜注定无眠。

.

当宋卿醒来时，发现原本躺在他身边的夏资意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有些困惑的坐起身来，被窝里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

“我睡得那么沉吗?”宋卿不解道，但并未深究。他随即打开光脑，里面赫然是夏资意留下的信息：

“宝宝，我今天早上有个议会要参加，可能会很晚才回来，不用等我吃午饭了。”

他乖乖地回复了一个“知道了”便下了楼。

夏资意并未交代他什么任务，宋卿坐着沉思片刻，决定去露台为那盆机械盆栽浇水。

“夏先生，有访客到来。”门禁系统突然发出通知，外面隐约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客人来访,难道说是夏资意突然回来了?

可他才刚收到信息，宋卿垂着头，盘算着要不要去开门。

见无人应答，外面的声音突然静止，似乎离开了。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外面放着一个大箱子，他正准备蹲下查看，一团阴影却将他笼罩，连忙抬头。

“新到的芒果罐头，”是一个穿着银色制服，长相平平无奇的送货员，他的笑容很僵硬，眼珠滴溜溜的盯着宋卿，胸牌反射着冷光，看上去没有丝毫攻击力，“签收码是JX-9A27。”

宋卿提到嗓子眼的心刚放下来，听到这话顿时瞳孔骤然收缩。

9A27，这不正是他的编号？

他眼尖地瞥见送货员的袖口处，手腕上半遮半掩的黑色纹身，那是星际监狱死刑犯的标记。

宋卿蓦地站起身，准备随时启动安保系统，但送货员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夏将军最近的睡眠质量如何?”送货员笑了笑，突然按住箱盖，电子眼闪着红光，“医疗中心很关心他的PTSD治疗发展。”

宋卿皱了皱眉，“根据隐私协议第17条……”

“告诉夏资意，”对方猛地凑近，机械义眼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这周的议会要是再缺席，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电子门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宋卿捂住耳朵，后退半步。当他再抬头时，送货员已经消失，只剩金属箱表面凝结的水珠熠熠生辉。

他将金属箱搬进屋内，正准备把门关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戏谑的声音：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