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叶雪善重新恢复了平日的稳重,她扣住叶雪澄紧绷害怕的手,对屋外说了句,“是你帮了她。”
门外的锁应声而落,传来付冬实温和的声音:“叶小姐聪明,我想与您求个合作。”
“可以,不过全程只能按照我的计划。”叶雪善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好说话,她补充了一句,“即便我身囚叶府,但依你们的态度,我已知道各方想要的结果,如今都步步受限,我未必动不了你们。”
“自然。”
诸秋华溜到隔壁的小院,他再次看见了那位女郎,月色分明,照清了那张皮影的面目,江南山水画,温婉似佳人。
女郎惫懒听着面前逃跑男人死前的遗言,指尖的线勾着人最后的胡言乱语,丝线震颤,提醒她此处来了新的活人。
双方隔着一坛青水缸遥遥对峙,直到诸秋华先开了口:“六姑娘。”
“六姑娘?”女郎诧异了一两秒,随后反应过来喊的是自己,声音从皮上传来,反问了句:“你胆子真大,不怕我杀了你?”
诸秋华摇了摇头,绕过青水缸,停在女郎几步外,并道:“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动我。”
“真扫兴。”女郎对诸秋华说的话没反驳什么,她盯着诸秋华的脸,慢慢认出了对方是前几日藏在屋子里的小鼠,丝线勾住对方的手腕,却没使多少力气,“我那晚唱的曲子,你觉得怎么样?”
诸秋华不懂那首曲子的意蕴如何,单论声音唱出来的调,他诚实道:“虽不大懂,但听得出,天籁之音。”
“你说话是真好听。”女郎扯住丝线,将人拉得更近,锋利的丝线不能将面前的男人绞杀,但也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折磨,就比如穿手打个蝴蝶结,“真好看。”
“她们不爱出来。很幸运,你没遇见过,但如果你碰上了她们……”女郎收紧了线,皮上波动一阵,轻飘飘的声音发出,“虽然杀不了你,但针对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也会好好的折磨你,就像现在。”
诸秋华手掌颤抖,一颗颗血珠经指尖落在地面,他盯着女郎,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蜷起手指握成拳,握住那些丝线呼出重气。半晌,才忍着尖酸感入肺的折磨,缓道:“抱歉,叨唠了您,我愚笨,想求姑娘一个问题。”
鲜血经丝线哺育女郎的身躯,是脱色的假面重新焕发光彩,她盘算着诸秋华坚持了多久,直至人还能活着的面色苍白才留情收手,她思考了会儿,权衡所有,才叹道:“你问吧。”
诸秋华直接道:“叶府是在拿人献祭,一直排演的皮影戏是为了让那些死去的人填上或替上某个窟窿,这样死的人就不会是叶府本家人。”
“他们真的死了?不见得吧。”纸窟窿描绘的丹凤眼眸在皮上转动,嘴唇上的丝线因绽开的笑容而破开,她笑对方的天真与大胆,骨头错位的厉害,她调整了好多姿势才得以看上去像个人,“他们不会真的死,可我是真的死了。”
诸秋华呼吸一滞,老太君讲的故事与女郎语气下的平静产生了微妙的重叠,他半蹲下来,注视对方的眼睛,再次道:“抱歉,冒犯了您。”
“算什么冒犯,你这人还挺敏感。”本该陷入低迷状态的女郎一时卡住,听诸秋华这样讲话,既不回忆过往,又不想这么简单就过去,“你说的差不多,但也不太一样,如果没有戏,那我们就可以随意捕杀,但如果有出戏看,我们则只能捉住那么懒得看戏或者冒犯戏的男人。”
女郎简单概况了下:“这对叶家来说是诅咒,他们亲手造就的诅咒。”
诸秋华犹豫着问:“那些姑娘是被他们选中,现在?”
女郎累了,坐在青石台上靠着廊柱,她问:“你真会问问题,从那个什么玉女的故事里猜的?”
诸秋华回:“嗯,但不确定。”
女郎模糊回答:“不算是,我也不清楚。”
诸秋华犯傻了,扣着手心问:“你们,你们被制成皮影的时候会疼吗?”
女郎想了想,先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有三。”
“哦,不是小孩。”女郎垂眸,低低看着石阶夹缝里冒出来的青苔,简单回忆了下,风吹皮动,沙哑的声音出现,“你觉得死了的人会感受到疼吗?”
“算了,你还是个活人,再怎么死,感受也算不得真。”
诸秋华顺着女郎的视线看到冒出翠绿的青苔,他道:“肯定很疼,故,故事让人听着就很疼。”
“你还结巴了。”女郎兴致上头,调侃了句,这大概是她醒来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像人一般的难受,“我还算幸运的,制我和傻丫头的算是个好姑娘。”
“制她们的是真的恨。”
“有些人能活,有些人活不了。”
“有些死了做鬼也是受欺负的。”
女郎一连串说了这些话,也许时候快到了,一字一顿僵硬地念着名字:“诸,秋,华。”
诸秋华诧异道:“嗯?”
女郎笑起来,那笑容青涩单纯,让诸秋华恍惚记起来了年岁次之的含义,女郎低声问:“这是你的名字吗?”
诸秋华顿了顿,摇头道:“不是。”
女郎点点头,留下一句浅淡难闻的轻叹,回廊里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哨笛,女郎起了身,又一次成为了被操纵的皮影,随风飘荡,没有归处。
“我还是喜欢原来的身体。”
诸秋华听清了女郎最后说的话,他蜷了蜷手,通常来说,只要找到漩涡的中心,也许就能使一切解脱,他这么想着,思索破解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