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摸到那只鲛人的手,又将自己的手举到他跟前,一声清脆的击掌响起,“好,一言为定。”
这些天,鲛人的分化过程一直在持续,她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能清楚感知到自己身体分化的进度。
最终分化的时刻,就在今夜。
过了今夜,他将会化出男身。
鲛人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努力克制住想要留住她的本能。
他第一次知道分化期是如此艰难,燥热、疼痛、渴求……时常结伴而来侵袭他的身体,原本吞下她的药之后,身体已经比初时好受了许多,但随着最后时刻的来临,那些糟糕的感受又开始出现,甚至被成倍放大。
他是需要她的气息来抚慰的,可是又想,她不在这里也好,他怕化形的过程太难看,吓到她。
等到化形完成,她只会看到他最完美的一面。
她会和现在一样喜爱他,不,她会更加爱慕他。
*
天还没全黑,黎越寨正中心的广场上,巍峨的祭台已经搭建完成,祭台周围是新垒起来的数十处火堆,在烟粉色的晚霞中燃烧着。
广场上聚集着不少人,有黎越寨的人,也有秦氏的人,但寨民还是占了多数,火光和霞光映照在人脸上,每个人都面目清晰。
看到这幅好不热闹的样子,小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正是一年一度的羽神祭祀大典,若不是她执意要出门,恐怕就要错过今年的大典了。
爹也是奇怪,这样难得一见的场面怎么能不叫上她呢?明知道她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
此时仪式尚未开始。按照以往的规矩,仪式需要等入夜之后,当天完全黑下来,主持祭典的大祭司带领十巫唱诵祝祷词,以傩舞引动神降,最后再将用十灵木点燃的火把放入祭台内部。
彼时,十灵木的火焰通过高耸而中空的祭台贯穿而上,火光直达夜空,让站在地上的人会看到火光烧到快要把天地都连通了,铜鼓齐声奏响,身穿羽衣的十巫跳起娱神的舞蹈。在这样的场景里,任谁都会相信这世间的祈祷能够被送达到神的领域。
传说中,上古时代的神和人是居住在一起的,天和地被四根天柱连接,可后来天柱塌而地下陷,天地的连接就此断绝,再无神迹。
小江远远地注视着广场中间高大的祭台,试图从上面看出一些上古时代天柱的影子。
没看一会儿,便遇上了秦於期。
他带着一大帮人就坐在离广场不远的角落,看见小江的身影,坐在中间的秦於期立刻在旁人的搀扶下起身。
他拄着根拐杖,一只腿被包扎起来无法触地,还有一只手臂也打上了绑带,但好在伤的腿和手臂不在同一侧,他还能勉强站立起来,但模样却十分滑稽,尤其是和他以往的骄矜形象相比。
小江看着他,却没有动。
“你没事吧?那只鲛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秦於期走到小江面前,目光飞快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
见他这幅模样,小江心中原本有些歉意,若不是她要拉上他,秦於期整天锦衣玉食被人伺候着,本不必遭这罪。但他这一句话不提还好,一提便让她想起小海身上皮肉翻飞的伤口。
“你还好意思问,我还没问你,你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伤他?”
秦於期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他”是谁。
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来到跟前,开口却是一句对他的质问,听她语气,对那个怪物还颇有维护。
秦於期一颗雀跃的心瞬间被酸涩占据。
“怎么会是我伤他?明明是他先动手的。江渔火,你怎能如此颠倒黑白?你不能被他的皮相迷惑,长着一条鱼尾巴,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小江霍然抬头,看向他的目光锐利。
秦於期被她看得耳根发热,语气不禁软了几分,“他很危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想起那个鲛人的脸,觉得她肯定是因为年纪小,又没见过世面,便容易被骗。
“你没事就好,但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他在骗你,我差点死在他手上,不信你看。”
秦於期扯开脖子上的高领,露出几条深紫色的勒痕,指与指连接处有一条平滑的圆弧,不是常人指缝的痕迹。
这种圆弧小江见过,是鲛人手上的蹼。
小江心里隐约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小海,她摇头,“不可能,你一定哪里惹恼了他,他是脾气不好,但他不是胡乱杀人的鲛人。”
秦於期顿觉诧异,心里那股酸意更重,不自觉讥讽道:“你和一个鲛人,难道很熟吗?”
广场中央,江流云和十巫已经围绕着祭台站定,周围的火堆被点燃,穿着祭祀礼服的巫祝们敲响了第一面铜鼓。
咚!一声震天响。
小江被声音吸引过去。
祭典就要开始了。
她不愿再跟秦於期牵扯下去,转身便要去往广场中央。
秦於期见状立刻拉住她手臂,“不行,今天你要跟我待在一起。”
小江拧眉看他,一把推开他的手,“可我不想。”
但那只手又抓上来,秦於期声音强硬,“不,你不能走。”
他身后的随从见状也跟上来,几人迅速拦住小江的去路。
小江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秦於期也不解释,只是抓住她的手不放,“今天的祭典仪式,你哪儿都别去,就跟我待在一起。”
小江觉得奇怪,“为什么?”
秦於期看了一下别处,四周都是他的人,低声道:“你父亲答应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