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昶虽然也有在学校上课,但因为身体原因,他在外面总是不爱说话,也不喜欢跟同龄孩子交流玩耍,久而久之,他就活成了学校里最引人注目的那个透明人。其他孩子们都喜欢在课间跑来他们班教室后门偷看他,玩游戏打赌也总是拿严昶做赌注,输了游戏的人就会被惩罚去和严昶说“你好帅”。
因此到后来严昶就变得愈发不喜欢去学校,也讨厌和陌生人交流。
严泠对这些事大概也有数,他尝试给严昶转过学,但最后发现不管换多少个环境结局都还是一样。恶意本就不来源于学校,而是来源于人。
所以到后面严泠也就不再折腾,只是顺着严昶的心意来,严昶不想出门上学,他就为他去向学校请长假,然后找家庭教师回来给严昶单独补习。
也因此,在养育弟弟这件事上,严泠实际付出了远超预计的金钱和精力。
严昶抿着唇不说话。
严泠手抚上他后背,替弟弟作了自我介绍,又让严昶把ipad里的画拿给吕大鹏看。
吕大鹏在京城纹身圈名气很响,这些年不管是慕名而来找他纹身的人,还是想要拜师学艺的人都数不胜数。
从前甚至需要提前很久预约,才能排上他的号。但近来他似乎心情不佳,把所有预约的客人都转给了店里的徒弟们,自己几乎完全歇了下来。这次要不是闻人骁开口,他也不可能破例再收学生。
只见吕大鹏的手指随意划过ipad屏幕,看了眼上面那些色彩阴郁的画作:“纹身对体力的要求很高,手上要有劲儿。你平时一天能连续画多久?”
严昶答了,吕大鹏便带他上了二楼,店里的纹身师平常都在二楼画稿子练习。
“你先试试实际在纸上作画,这张比较简单,应该一个小时之内能画完。”吕大鹏把严昶带进专属于自己的小画室,让严昶坐在画架前,又给他拿了一本画册临摹,“今天第一天,后面我们再上强度。”
他们在里面上课,外间的严泠则四处打量着这间屋——他有时在路上也会路过一些纹身店,那些店铺无一例外都看起来很逼仄,暗色调的墙壁,小小的深色布艺沙发上有时坐着花臂大哥,有时坐着妙龄长腿姑娘。但眼前,属于吕大鹏的这间工作室却明显不是这个风格,这间屋子面积很大,且整体装修风格清新明亮,还有一整面装了白色飘纱的落地窗。
“怎么样,这儿看起来还不错吧?”闻人骁自己去饮水台拿了两瓶水,他拧开其中一瓶递给严泠,“这里是老吕的新工作室,装修的时候设计图还是Yann亲手画的。”
严泠猛地扭过头看向闻人骁。
闻人骁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严泠竟感兴趣,便接着讲起以前的故事,“老吕以前的小工作室可破了,还一股烂木头味儿,每次Yann去纹身我都不爱在里面等他,都去楼下快餐店坐着。一开始他还瞒着我姑他们,纹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后来成年了,也胆大了,纹的图案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显眼,我在快餐店等他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后来甚至能趴人家桌上睡一觉。”
“他来的次数太勤,连带着我也跟老吕混熟了,后来开新工作室的时候老吕还开玩笑说要在二楼给我留间房间,说免得我以后再去别人店里睡觉了。”闻人骁说起往事,面上都是真心实意的笑。
闻人骁今天来到这里,一见到吕大鹏,那些回忆就开始在他脑中翻涌。往事固然温馨可爱,但只要一想到那些回忆中最主要的角色、曾经那个像绳索一样把他和吕大鹏穿起来的人如今已经化为一捧土,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扬着挑逗的痞笑,用不流畅的中文说今天我要在屁股蛋上纹朵花,小人你要不要留下来看。
而吕大鹏也不会再尴尬地指正他说你弟弟姓闻人,不是小人。
闻人骁心中难免感到些萧瑟的钝痛。即使抛开那些不该产生的情愫,Yann也仍是他的哥哥,是同他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
严泠看着他,一时无言。
在这样的情境下,他实在是无法再追问更多,也说不出“Yann可能是害死我爸妈的凶手”这样的话。
这时,吕大鹏从楼梯上走下来,面沉如水,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也不知他刚才都听到了多少。
他走到严泠面前,简单介绍了他这里的收徒模式:“……一般都是学徒,每天都来,边学边干,看个人资质,平均差不多两三年能独立接待客人。但我看你弟弟还小,你是想让他以后就做这个了,还是只当个兴趣爱好让他学着玩?”
严泠沉默,显然是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