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泠录完节目回到家时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
家里一室漆黑,静悄悄的。餐桌上还摆着严泠走那天早上给严昶留的早餐。
冰箱里的鸡汤也依旧满当当的一盆,没被动过。
严泠皱起眉,走到严昶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声音严肃,“严昶,出来。”
等了半晌,屋里依旧没动静。
严泠未多言,转身去取钥匙开门——房间内死气沉沉,泛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屋里窗帘紧闭,已经关机黑屏的电脑前坐着个极瘦弱的男孩。
“严昶,出来吃饭。”严泠伸手把灯打开,“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知道弟弟黏人,但没想到能黏人黏到他不在就两天不吃饭的地步。
走到厨房,严泠拿出前几天冻在冰箱的馄饨煮在鸡汤里,又掰了半颗白菜顺手炒了个酸辣白菜。做完之后,他看着这一桌略显简朴的饭菜,垂头反思了下是不是因为菜品质量不高所以严昶不爱吃。
馄饨是冻的、鸡汤是剩的、白菜也不够新鲜。
等到鸡汤香味慢悠悠飘散开的时候,严昶才挪着脚步走到餐桌前坐下,抬起眼望了望严泠:“哥,你不吃吗?”
话音还未完整落下,他又自顾自露出个冷冷的笑,“哦,我忘记了,你跟闻人骁吃过了。”
严泠沉默着盯着弟弟那双浅粉色的眼眸,眉心一点点拧紧,心中有一阵难言的烦躁与不安滑过。
半晌后严泠起身去厨房又盛了碗汤,坐下喝起来。
他轻轻吹走汤面上漂浮着的油花:“从明天开始,午饭我帮你叫餐,有什么想吃的你提前告诉我。”
严昶说:“想吃大盘鸡。”
“对了小昶。”严泠也同时开口。
他并没有宽和地让弟弟先说,而是继续道:“我明天打算去把头发染回黑色。”
严昶摔了筷子。
鸡汤顺着他的动作飞溅出去老远。
“为什么?”严昶声音冻得快结冰,那张白得不正常的面孔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怒气,“你不打算要我了是不是?你要和闻人骁在一块儿是不是?”
严泠拿纸巾擦干净桌上的油渍,又帮他把筷子捡回来。
“不为什么。严昶,你十八岁了,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难道没了我,你就不活了吗?”
“是,我十八岁了,我成年了,你对我的责任也就完成了。所以呢,你染完头发下一步是什么,要搬出去和闻人骁一起住吗?”
严泠按按太阳穴,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闻人骁这三个字有朝一日竟会成为他和严昶之间的交流障碍。
“到底关闻人骁什么事儿?”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当年爸妈出事的时候弟弟还小,哭得缩在他怀里眼睛都睁不开,严泠赌他不可能记得肇事者的体貌特征。
就算记得,弟弟也不可能知道过去七年,那人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了殡仪馆的不锈钢操作台上,还和大明星闻人骁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既然严昶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对闻人骁这股莫名其妙的敌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前几年他去看闻人骁演唱会的时候也不见严昶有这么大反应啊。
严泠还试图调解,柔下语调:“你是不是看直播了?其实闻人骁没有直播里看起来那么凶,他私下脾气其实……还挺好的。你看那天中午他还帮我说话了,是不是?”
严昶动作很大的站起身,怒气比刚才更甚,眼角甚至被逼出两滴泪痕,大声嚷了句随便你后就转身回房,重重把房门关上。
严泠也被他弄出几分火气,沉着脸站起来收拾桌上的残羹。
老实说,小时候他并不喜欢严昶。严昶出生后不久便确诊白化病,自此便顺理成章夺走父母的所有宠爱,家里好吃好喝好玩的要让给弟弟,弟弟身体弱所以他打你你不可以还手、弟弟还小需要妈妈照顾但你长大了所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弟弟哭了所以今天没办法去参加你的家长会了……诸如此类的话语严泠小时候数不清听了多少遍。
严昶因为特殊的外表,所以即使到了入学年龄也一直闹着不肯上学不肯出门,直拖到八岁那年,实在拖不下去了,爸妈没办法,竟想出要严泠陪着一起染白发的主意来,硬是拉着彼时十七岁正值青春期的严泠去染了一头不伦不类的白发。
染完头发,弟弟终于肯出门上学了,但严泠却委屈得一个月没和爸妈说话——可事实上他就算三个月不和他们说话,他们也不会察觉出什么端倪。
赌气的第三十一天,爸妈忘记给严泠新一月的伙食费。
严泠中午没饭吃,趴在走廊窗台上发呆,然后忽然看见主席台下有个穿得乱七八糟的男孩儿,正被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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