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杨煜桁在他们走后,转身将油画靠墙放好。
客厅本就小,被有人高的一幅画一挡,地方更显拮据。他早就想换房子,可季忆不肯,说对这边有感情,住着也习惯。
在不换房子这个点上,杨煜桁是真闹不懂季忆到底在想什么。
但在其他时候,季忆的心思他能猜到些。
他猜刚才季忆对岑煊他们说的话其实是在警告自己。
他猜现在季忆正努力编织理由来维护岑煊和瞿青。
他还猜,季忆从没有怀疑过那天的黑手不是他……
是,他够坏!
但他从没想过对季忆下这种手。
可是在季忆相信的剧本里,这件事只能是他杨煜桁设计的。只有他杨煜桁才会怂恿瞿青对他做这种下三滥的,不要脸的,王八蛋畜生才做的事!
他不再相信自己,毫无悬念。
“杨煜桁。”
季忆的声音突然在他耳后响起,杨煜桁肩膀一抖,他出神太久压根没听见季忆走过来的脚步声。
杨煜桁迟疑了着嗯了声算是回应,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在那边摆弄那幅风景油画。他手指摩挲着画框的右上角,随后又从画布上轻轻滑过。
这是一副乡村风景画,只有小桥流水人家。画者用艳丽的颜色描摹出最简单的景色。
他不懂画,他也不知道这幅画在这个小小的公寓里该容身在哪面墙壁。他只是觉得此刻没有归宿的画和正如现在的他。
他不敢去看季忆,只能对着一幅画发呆。
季忆见人没动静,有些诧异,几乎用命令的语气道:“转过来,看着我。”
杨煜桁没听,暗暗叹了一口气后将心中的委屈和愤懑都压了下去。他实在不想和季忆吵,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那些在意,酸涩去和他争辩,不仅徒劳无功还会让他更憎恶自己。他只想把他抓在身边,每天看着他,弥补他们失去的七年。至于其中他受什么委屈,遭什么罪都没关系,也是他活该。
总之,他已经没资格和季忆为自己计较了。
“杨煜桁!”季忆又喊了一声,带着点怒意。
杨煜桁嘴角提笑,俯身抓住油画的两头想抱起来,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上次带季续去看画展,他说喜欢,我就买了,想来想去还是先放他房间吧,给他一个惊喜。等他看腻了再说……”
杨煜桁边说边转过身,但他的目光一直压在那幅画上,连余光都不敢给眼前的人。
季忆听他用一潭死水的声音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再看他强笑的模样,心不自觉地有些愧疚。于是他伸手去抓他的手臂,想安抚一下这人的情绪。
可杨煜桁躲开了。
这是他们相逢后,杨煜桁第一次躲开季忆的触碰。
“你什么意思?”季忆问。
杨煜桁始终压抑着不说话,连头都不愿意抬。
见他这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季忆只觉得他是在控诉自己。
可笑,他做了那种事,今天被戳破,怎么他还一副被冤屈了的模样!
“看我!”
杨煜桁抓在画框上缘的手猛地抓紧,可他仍旧不看季忆。
季忆拧眉质问:“为什么不看我?”
杨煜桁咬着牙,倔强地不肯抬头。
“是因为做了这么肮脏的事不敢看我!”
“我没有。”杨煜桁低声为自己反驳。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看什么!”杨煜桁倏地抬头。
油画被砸在地上发出震动心脏的巨响,油墨的粉末在斜照进来的阳光间被震得清晰可见,此刻就连空气里都有了油画的味道。
杨煜桁的眼眶也像被红色颜料所涂染,通红得不成样子,眼里好不痛苦与委屈:“你让我看什么?看你眼底的疏冷和嘲弄还是看你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
他无辜他憋屈他难过,心寒得像被人在三寒天扔进冰水相间的河里刺骨,可他却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甚至都不敢看给他委屈受的祸首。
“在你这里,我杨煜桁是一点好都不沾。”他冷笑,“还不如个畜生。”
季忆诧然,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张口想给自己辩驳但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
杨煜桁哼笑,充满自嘲:“我知道你刚才当着他们的面说那些话是为了保全瞿青。”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啊,反正你打心眼里认为我就是十恶不赦的畜生,这罪我认。”他炽热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季忆,“那我今天就复盘一下我的杰作到底有没有漏洞。”
杨煜桁说着往前一步,方才还可怜憋屈只一瞬就完全变了。
他眉目阴沉,眼神阴冷,寸寸目光都在拷问对面的人,“我问你,如果杨炜杰没和别人睡过,那天晚上是不是都轮不到我?”
他的双眼分寸不离地盯着季忆,好似要把人盯出个窟窿。
季忆听见的明明是个畜生问题,可他想骂没骂出口。
“不说话是默认了?”杨煜桁失望透了,灵魂被浸在寒冬腊月里的冰河里,明明该麻木了的神经此刻又冷又痛。
他轻笑。
未曾有前兆的一滴泪从血红的眼眶里悄无声息地溢出,又忽地迅速滑过他的脸,像老流星闪过光芒但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根本没有出现过。他望着季忆苦笑,可眸光不再悲戚委屈,而是深邃压迫:“你就一句好听的谎话都不愿说给我听。”
明明充满戾气和狠绝,但季忆却看到了痛苦和乞求,以及杨煜桁对他自己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