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忆没有回招待所,他不想回去面对杨炜杰;他也不能在楼道内或者楼梯上坐以待毙,杨煜桁不会善罢甘休。
他从安全出口下楼离开了招待所。
走出大门时,正好收到Eva回复的消息:暂时没事。
季忆立在门口,看着这四个字,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他打电话给Eva但接电话的是赵春,对方知道他是谁,语气平静:“季忆,我和Eva有些事要解决,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你可以十分钟给她打个电话确认她的安全,但我们之间的谈些什么你就别插手了。”
赵春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季忆也听明白里面暗藏的警告。
他正想回答,余光一动就看见杨煜桁已经找过来。季忆紧忙离开大门,往附近的便利商店方向走,一边也答应赵春的要求 。
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打开视频,我要看看你们多少人,也要知道你们在哪儿谈。”季忆道,“如果你们不同意,或者说一个谎,我会立刻报警。”
赵春犹豫了近一分钟,终于还是挂断电话给季忆打来了视频。
看背景是在什么会所,房间内除了Eva和赵春没有其他人。
季忆录了屏,说:“把地址发给我。”
赵春也只能照做。
等他把地址发到季忆手机上时,季忆也已经走进便利店。他收起手机,心中无奈。他现在也是落在池塘里的蚂蚁,随时可能淹死,又怎么来得及上岸救下Eva?
季忆手机上还有点零钱,他买了两瓶啤酒还有一包花生。尽管从小生活富足,但季家出事前他很少喝酒——其实季家除了他那个不曾谋面的父亲,没人喜欢喝酒。
所以季家人大多冷静又冷酷。
他也不喝酒,他觉得喝酒误事。
他就是喝酒误事误出来的。
不过他后来没坚持这个原则,高三毕业后喝过两次酒。两次醉酒让他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季家。
季忆抬起右手想拉开易拉环,不过手肘已经完全使不上劲。
他只能用左手食指扣着环扣单手打开这瓶廉价的啤酒。
他喝酒容易醉,一个人坐在窗台那儿百无聊赖地喝就更容易昏昏欲睡。结束两瓶酒后,杨煜桁仍没有找到他,他便放心地躺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季忆是哭醒的。梦里发生什么他已经忘记,只有胸口沉重和疼痛以及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在提醒他自己哭过。
“你梦里有我吗?”
一道低沉又掺着愧疚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季忆猛地起身才看见立在他不远处的杨煜桁。他长叹一声,站起来整理衣物,从桌台上拿起所剩不多的花生准备离开。
杨煜桁立刻上前拦着他的去路,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的眼睛又问:“你刚刚的梦里有我吗?”
季忆拧眉:“没有。”
杨煜桁却不想承认他给的答案:“有。”
季忆歪着脑袋,好笑地看着他。
杨煜桁表情严肃,满是内疚:“是我让你哭的,对不对?”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刚分手。”季忆道。
言外之意是,他梦里只有杨炜杰,这情不自禁地泪也是因为杨炜杰。
季忆说完就侧身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以为会被对方拉住,还故意从他右边走,但这次杨煜桁并没有扯他手臂。
季忆摇头苦笑,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可他的情绪才松弛些,杨煜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们聊聊。”
他没理会,继续往外走。
杨煜桁转身跟上他:“季家出事我不知道。那四千万当时都被我盘在期货上,我提不出来。”
季忆终于停住脚步。
杨煜桁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后脑,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也是被人骗落进圈套,才没来得及归还那些钱,我不知道会害了季家。”
他解释完,季忆就一直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说。杨煜桁站在他的身后,忐忑不安。
好久,大概有几分钟,他终于听到季忆喉间逸出的一声讥笑。
季忆仰头无比失望地叹了一声:“杨煜桁,当初是谁教你玩金融的?是我。”言下之意,你竟然也敢在我季忆面前扯这些谎。
杨煜桁自然能明白他意思,便顺着话继续解释:“我没说谎。我的钱的确都被骗了。当时有人和我说,欧美债券回报率高让我买债券,我打听过确实不错,但我没想到我跟庄两千万之后,那几家证券银行就大量抛售,我那些债券都砸在了手里。”
“一个月后,我通过朋友得知华尔街有人一直在做空某公司的镍期货,经过调查那家公司的确在交货期内无法完成交易,我想一笔挣回来就把所有资金都投进去了。但我没想到,那家公司和其他公司签了对赌……”
季忆哼笑一声,不予评价。
不知道说他太倒霉还是太蠢还是觉得自己很好骗。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淡然:“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和现在的季忆又有什么关系?”
杨煜桁没忍住走到他的面前,目光深锁在他脸上:“你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吗?”
“我还不够心平气和?”季忆眉眼一笑,眼角挤出冷酷的皱纹,“你教教我,面对一个害死我爷爷,把季家搞垮的人,我要怎么才算心平气和。”
“我已经解释了我……”
“你愧疚吗?你真的愧疚不会七年都不出现。”季忆想绕过他离开。
不过这次杨煜桁拦住他的去路。
“我回来过。”杨煜桁说。
季忆蹙眉,诧异地看他。
杨煜桁仍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季忆:“四年前,我回来过一次去了你大学。在门口看见他亲你。”
季忆眉头挤得更深,无法消化他的话。
杨煜桁道:“是杨炜杰说,他会帮我约你出来,让我和你好好解释。”他咽了咽喉咙,言语间眼神已经难以掩饰对他哥哥的憎恨,“我早上七点到你们学校门口,在树下等了四个小时。然后杨炜杰出现在大门口,你一出大门,他就亲了你。”
季忆微怔,他记得那天中午发生的事情。
当时校门口没几个人,杨炜杰说有事找他,他一下课就往校门口赶。
他赶到门口,杨炜杰就猝不及防地亲了他一口跟他告白。
他一直觉得那天所有发生的事情太突然,可杨炜杰对他好图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尽管觉得诧异,但没有过多的怀疑。
也是那天,季忆有了想和杨炜杰试试的念头。
因为那几年,陪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他。
就像在远海浮沉时抓住了救命稻草也像被救命稻草缠住了双脚。
“你们那时在一起了吗?”
看出季忆的惊疑,杨煜桁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季忆也老实回答。
那个亲吻给了季忆勇气,但他和杨炜杰确定关系是在他毕业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