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错的吗?
许多年前,还是幼童时期的许离洲,也曾认为那样的打骂规训是错误的,无论如何,动用□□本身就是一种错。无论是从讲师那里习得的内容,亦或者是从书中学到的知识,全部都在告诫他这是错误的。
柳钰茹跪在地上,被许权打得鼻青脸肿,她浑身的衣服被撕烂,身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白嫩的肌肤之下留下永久疤痕。
一开始挨打时,许离洲会被迫站在一边观看。柳钰茹像是一只动物,会躲、会藏,会感到肌肤裸露在外是羞愧的。
可许权说:“你是一只动物,动物怎么会感到羞愧呢?”
紧随其后而来的是更加残酷的虐待与暴行。
许离洲不被允许笑,同时也不被允许哭。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时,他想躲藏着后退,后背撞上高大的躯体,仰头时,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锋利视线。
是许家的掌权人,他的爷爷。
年迈老者蹲下身,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地在他耳边响起:“看呐,不听话的人,就会是那样的下场。”
许离洲的灵魂像是被挤压成碎片,痛苦接踵而至,巨大的悲伤袭击而来时,他脸上竟然做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眶逐渐发热。
“如果眼泪掉下来的话,就把她的衣服脱光后扔进家族晚宴。”
于是许离洲闻言立刻忍住发热的眼眶,年幼的身躯内承受了过多的痛苦,人便被冲击得失了魂。
本该结束的酷刑,却在身后老者的话语下加重。
“接着打,直到她不会动为止。”
许离洲心尖一颤,他立刻回头,双手抓住爷爷的衣角,身躯微微颤抖,眸中似是在祈求。
可满面皱纹的老者却用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看着他,对他道:“你怎么能为了那种女人忍住眼泪呢?你被管教的还是不够好,竟然还能生出这种多余的感情。”
那一瞬间,许离洲明白了。这些情感在家族中是被唾弃的、不被需要的。想要在这个家中生存,必须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机器,不能哭、不能笑、不能产生同情、怜悯,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母亲,也不能有一丝多余的情感诞生。
于是在父亲的“赏赐”过后,许离洲才缓缓进入他们的“交流场地”。他幼小的手中捧着一张毛毯,他上前,将毛毯小心翼翼地披在柳钰茹赤裸的身躯上。
紧随其后而来的是,是一个响亮的巴掌,以及脸颊火辣的痛感。
许离洲被这一巴掌打得脑袋眩晕,他跪在地上,木木地抬起手抚摸脸颊,声音稚嫩:“…母亲?”
柳钰茹的手还停在空中,缓慢缩回,她的眼眸中没有半点光亮。她赤裸着站起身,浑身都是许权给予的“赏赐”,毛绒毯子从她身躯上滑落,她没分给许离洲半点眼神,只是木讷朝着门外走去,以赤裸的姿态。
许离洲看着逐渐走远的母亲,她雪白的肌肤像是一根蜡烛,本该灼灼燃烧的火焰却在此刻熄灭,她的生活从此陷入无边黑暗。
灵魂彻底碎掉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再也救不回来的。
许离洲在地上坐了许久才起身,他捧着毛毯慢慢离开。
这种宛若在深海中窒息的感觉,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体会。许离洲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他将手中的毛毯轻飘飘丢在沙发上,仿佛将自己的那些反抗苗头也一同丢弃了。
在这个环境中,唯有顺从。
许离洲如此这般生活至今,在外,他将面上挂上完美的微笑面具,他是得体的许家少爷。在内,他是被规训到没有一丝多余枝叶生长的完美树木。
可如今,手中这本书的作者,却写下一句“活着的东西都是很麻烦的”。这和以往看得任何一本书都不同,从未有人写下这么丧气的文字却依旧能直抵人心。
是啊,的确是很麻烦。求死不得,活不痛快,但却要吊着一口气,拼命伪装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融入社会。
许离洲的指尖轻颤,他的背脊无意识地绷紧,哪怕身后伤口处传来刺痛他也浑然不觉,他不断用目光扫视着这本书的内容,每一句话,每一个词,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深入他心,宛如是从未蒙面的灵魂知己写下了他心下苦楚。
【孤独的尽头依旧是孤独,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孤独没有尽头,黑暗亦是如此。】
【因为永远身处海洋深处,所以每一次挣扎的呼吸,都如同被扼喉一般,喘息之中带着痛苦。】
“扼喉…”许离洲轻轻念出这两个字,他第一次那么明确的理解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带给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是喉咙被扼制住的感觉。喘息、呼吸,哪里能够顺畅进行呢。
规定时间的铃声响起,宣告着“阅读时间”结束,许离洲必须要在三十秒之内离开这间书房。门外的监控器红光不断闪烁,将摄像头对准内里的少年。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许离洲没有动作。
他第一次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出来。
在十八岁的这一年,许离洲心中被埋藏十二年的那团反抗火焰“腾”地再度燃起。
这种呼吸被扼制的感觉,在心脏加速跳动的时刻,似乎瞬间通畅无阻了。
原来这世上还能有人真正的和他感同身受,他不是孤身一人。
铃声不断轰鸣,柳钰茹在书房外站立,她道:“离洲。”
这是警告。
许离洲缓缓合上书本,他的目光状似无意间扫过这本书的作者名,上方写着“泽川”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