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慢悠悠转过身,眼睛眯起,眼尾的皮肤褶子笑得皱了起来。她道:“谢谢呀,哎呀,看行头是城里来的小伙子呀?之前听村长说,有城里来的人要在我们村这录节目,说的就是你们吧?你们怎么走到这边来了呀。”
许离洲扛起米,他回道:“哦,来这边陪朋友散心。随便走走就到这里了。”
老妇人笑呵呵,也不多说什么,就带着他们往自己家走。路途不算遥远,因为老妇人步伐稍慢,所以显得时间长了些。
等到了她家门口,许离洲在院内放下米,转身准备离开时被老妇人叫住。老妇人笑眯眯地给许离洲怀里塞了两颗苹果,她道:“刚才洗了两遍的,干净,放心吃。”
许离洲也不推脱,大方收下。他状似随意般打听道:“奶奶,您这附近有没有哪户人家过得稍微特殊些的呀。”
“特殊?”老妇人思考几秒,她道:“哦、哦,有的有的!你们是不是要找老李头啊?你顺着这条路往下一直走,就能见到一个茅草屋,他的屋子刚好搭在通往镇子赶集的那条路上,孤僻偏僻的很。他这个人就很特殊,性格古怪,村里的人他大多也不亲近,我也不知道符不符合你说的那个‘特殊’,你们可以去看看。”
正巧,聊到这里时隔壁那户人家的儿子回来,他看着许离洲和老妇人,便道:“张姨,在聊什么啊?”
“没什么,这两个小伙子是录节目来的,村长前边说过的。他们像是在打听老李头的情况呀!”老妇人也不掩饰。
那男人“哎哟”一声,看向许离洲和叶承泽:“那你们要注意了,老李头的脾气特别奇怪,反正和村里人都格格不入的。你们别和他吵起来了。”
叶承泽和许离洲彼此对视一眼,在告别后便顺着小道向下走了。
“你怎么这么会问问题?”叶承泽在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开口:“明明都是陌生人,许老师,你真的很厉害。”
许离洲笑道:“是吗?看来能和人类侃侃而谈,在叶老师这里是加分项啊。我得好好利用这个优点了,这样方便我在你这里一直加分。”
叶承泽轻笑一下,他道:“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特殊’的人?难道你早就知道节目组的安排?”
许离洲怔愣一瞬,他道:“不是。节目组也没有安排人。我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这里是山区村落,六十四户人家不算大村落,小村落之间邻里邻居肯定都是认识的。如果在这种地方有外来者问到‘特殊’这个词,被提供的人大多都是过得特别穷苦,需要人家特殊关照的。”
许离洲如实解释,再一侧首,便看见叶承泽眼底的光。那是一种不加任何情绪掩饰的,真心实意的崇拜。叶承泽是真的觉得他很厉害。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许离洲心尖软了一刻。
从小道走出村民所在地后,便是通往乡镇赶集的道路。这条路走起来要好很多,大抵是为了方便赶集,村民们自发修建的,道路比起前面的小道要宽敞许多,摄影师也不用紧巴巴跟在二人身边,距离远离些许后,叶承泽也更加自然。
周遭都是杂草,偶尔有几颗树立在路边。山脉绵延起伏,这条路上竟是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只有远处的一间茅草屋。二人很快走到那处,叶承泽透过木栅栏往里看了一眼,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到全貌。
一位带着草编遮阳帽的老头正在院子里拆一根细铁丝,一边拆,一边骂骂咧咧:“破铁丝,你也要和我作对,到你该做贡献的时候了,有什么不乐意的?”
院外站了人,那老头也察觉到了,他一抬头,露出一张眉头紧皱的脸。那双三角眼睛稍显浑浊,胡须留长,正瞪着院门口的二人。他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站在别人家门口礼貌吗,穿这么利落,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哼,一点规矩都没有!”
叶承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许离洲。后者也很迅速接收到了‘求助信息’,许离洲道:“老爷爷,您那是在做什么呢?要帮忙吗?”
老李头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城里少爷的手金贵着呢,万一划伤了破皮了又哭又闹的可怎么办!”
许离洲继续道:“我们看着这么金贵吗?那就权当您夸奖我们了。不过我看您是不是要换弦啊,这样的细铁丝可行不通。”
老李头果然动作一顿,他抬了下眉毛,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换弦?”
许离洲笑着指了一下屋内。老李头的屋子大门敞开,桌子正对着院门。而那桌面上像是扣着一个圆形木碗。他继续道:“我看您把乐器扣在那儿了。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看看怎么样?”
老李头捋了下胡子,闷着声把门打开了。他狐疑地望着许离洲,又扭头看叶承泽,道:“他真能搞好?要是诓我,我饶不了你们。还有,我那乐器可是个宝贝,要是弄坏了得赔!”
叶承泽这下知道先前的老妇人和男人为什么说这老头脾气古怪了,又暴躁又凶,确实是难以接近。但面对老者,他也保持礼貌,道:“让他看看吧,他比我专业。术业有专攻嘛。”
“哼,”老李头睨了叶承泽一眼,道:“你倒是个有学问的,还会说这种话。”
许离洲此刻抱着那把乐器出来了,那乐器是一把自制的二胡,上面二胡弦被许离洲拧好,他道:“这个弦松了,没有坏。但用了太久,的确该换了。细铁丝肯定行不通,我同伴那里应该有办法拿到专业的二胡弦,我们明天给您带来,您看行吗?”
老李头看着那把弦被修好的二胡,他把二胡抱回怀里,几秒没作声,又用琴弓拉了两下,确保能发出声音后才露出类似安心的神情。
这时他才看了眼面前的两个年轻人,道:“我姓李,你们喊我什么随意。我听村长那喇叭喊了,说城里头有人要来录什么片子。你帮我弄了弦,我的确谢你,但我不喜欢有人给我添麻烦。尤其是你们城里的小伙子,看着壮实,实际上连劈柴都没劲,过来也是给我添麻烦。”
许离洲也不灰心,他道:“天色渐晚了,李爷爷,那我们明天就来给您换个弦,然后剩下的时间您要是愿意,就和我们聊聊天,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回去。您看这样行吗?”
李老头也不说话,没过多久,他说了句‘罢了’,摆摆手让眼前俩人滚蛋了。
叶承泽出了李老头的院子才露出个微笑,他道:“许老师果然厉害。”
“哪里哪里,叶老师过奖。”许离洲道。
叶承泽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被忘记了,他想了片刻,才道:“明天要怎么弄到二胡弦呢?”
许离洲弯眸一笑,嗓音温和:“这就是宋知祥要考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