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泽在电话被挂断后陷入了沉思,他站起身去找自己的烟盒,摸出了一支烟后点燃叼在嘴里。
而后转身去自己的写作台前寻找什么。
他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封面有些发卷的长条作业本,最普通的款式。
没有写班级姓名,但那本子似乎被翻过很多次。里面的纸张因为被翻阅太多次的缘故,变得稍显膨胀,页脚也有些磨损。
他把手放在那本作业本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能翻开,合上了抽屉离开了台前。
唇前弥漫着的呛人雾气是月白色的纱,细腻柔和。
从唇瓣前沿向上漂浮,会顺着看遍叶承泽的鼻尖、眼睛、眉毛,在最后消散的那一瞬间,月白细纱轻轻被揭走,同叶承泽做着最为不舍的告别。
他透过这层细纱,眼前浮现出的场景并非是这桌面,而是一个正在跳着舞的女人。
烟草的气息也无法抵挡回忆时的气息,鼻腔中似乎对烟草味自动过滤了一般,剩下的只有在那栋房屋里的潮湿、阴暗的味道。
他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身躯娇小,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眼神呆滞,只是抬起头看那个正在跳舞的女人。
女人身姿妙曼,乌黑长发犹如泼墨倾洒在腰肢。她四肢修长,皮肤白嫩。
那双水波粼粼的含情眸微微一弯,便能蛊惑这世间人的芳心。那张朱红软嫩唇,分分合合道出的话语声温柔婉转,犹如夜莺。
她开始起舞,舞姿仿若天界之中最为高贵的鹤。抬臂是轻轻展翅,跳跃是腾空而起。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断地起舞,不断地跳。
叶承泽只是坐在最边上的角落里,看着她日复一日、周而复转的舞着。
直至她消耗了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与光,带着自己的才华舞入死亡的殿堂。
那双失去了光彩,乌蒙发青的眼,似乎又紧紧地盯上了叶承泽。
叶承泽的后背猛地被冷汗浸透。
他的指间发疼,他被烫的回过了神,这时他才发现,点燃的那根香烟已经快要燃到自己的手指间了。
他将烟熄灭丢在烟灰缸里,轻轻喘息几下才回过神。
叶承泽有时候自己会想,自己对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怀念。对她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爱?还是恨?
叶承泽有时自己也分不清楚。
若是爱,那便是因为在那昏暗无光的日子里,那个女人给了自己唯一的光明。
若是恨,那便是因为在得到了光与希望的日子里,那个女人亲自断绝了自己的路。
将自己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的人,是她。但告诉自己要努力活着的人,也是她。
叶承泽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在许离洲挂断电话之后,他的眼眶开始泛红。
他从未想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过去会经历那么多事。
《扼喉》被写下的时候,许离洲曾想过,或许是叶承泽在写作的时候不断地发泄自己的内心。但他从未想过,原来那一笔一笔被写下的,全都是叶承泽的过去。
那是叶承泽将自己的过去扒开撕烂,拿着内里模糊的血肉,用刀在求救的那面墙壁上一笔一划刻下来的。
他那时该有多痛呢。
许离洲不知道。
他唯一能够知晓的是,叶承泽为何是如今的叶承泽。
叶苼在电话中其实并未和许离洲说太多,只是零零碎碎说了几个词汇,再深入一些的,叶苼也不知道了。
叶苼那时年幼,是被叶承泽发现了见着可怜,从灰色地带捡回家的。
她对这个哥哥的过去了解的不多,只是小时候童言无忌,问过几句。但哥哥耐心很好,很多时候会和叶苼聊一些。只是聊的不多,偶尔会举一些例子。
比如,问到为什么哥哥要带着自己搬家的时候,哥哥讲了一个安徒生童话给自己,名为《夜莺》。
那时的叶苼只觉得叶承泽是在哄着自己玩,但自己反正听得也很开心,便将以前的疑问抛之脑后了。
但长大之后,叶苼意识到,不是那样的。叶承泽真正想表达的含义,或许是囚禁。
叶承泽和叶苼讲过许多童话,有时是睡前故事,有时则是这样的问答。在问答时叶承泽讲过的童话故事,在长大之后便不敢去细想。一旦细想,无论哪个词汇,都和社会道德无关。
这个认知也让叶苼感到害怕。
她曾经不理解为什么哥哥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不愿去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封闭自己。
成长之后,她便能理解了。
仅仅是依靠叶承泽曾经说出口的几个童话故事,叶苼便能在心底记到现在念念不忘,可见所谓的童年创伤,对于当年的叶承泽而言伤害有多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