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臻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先前赵茗并未详尽同她谈过如何跟晋王周旋,她只知晓与赵茗祖母有关,其他一概不知了。
公孙游握住苻笠手臂,将她往后扯了两分,神色凝重对赵茗道:“太女何不说清楚一些?”
赵茗脑子乱作一团,饶是起誓说过有泪再也不轻弹,可今日之事一而再再而三给了她重重的打击。
她无助看向华臻,却见华臻稍稍歪头凝视着她。
于是静下几分。
“若我说,我不是落梅夫人的亲孙女,该如何?”
几人却神色无异,只有苻笠轻抿了抿唇,眸有惊异之色。
“不如何。”华臻道,“你就想说这个?”
难怪那日赵茗叫她占卜看她是否正统。
“正不正统,由你说了算。”华臻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赵茗垂眸,若事情真这般简单就好了。
“这事跟苻笠有何干系?”公孙游问。
“……”
赵茗盯住他的眼睛,捏紧了拳头,她该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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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夫人原来不叫落梅,她在奴市长大,生来就没有名字,“落梅”这两个字是吴国王姬原凝给她的。
彼时原凝是同冯家郎君一同前来挑人的,落梅本就绝色,只因额上有印记迟迟未被人挑走,原凝以丹砂为笔触给她描作一梅花,又赐了这个名给她,将她带回了奉荣巷的冯家。
落梅这才知道,原凝虽与冯二郎两情相悦,可不得不前往晋国结姻。
后来落梅与原凝一起去了晋宫,殊不知,那是原凝悲惨人生的开始。
赵茗捧着茶,声线平缓温和。
华臻幼时听母亲提起过吴国,于是道:“那时的吴国风雨飘摇,想来一个无依无靠的异国王姬,在宫中过得应当不太顺利。”
如同她的母亲那样。
“是,人皆可欺,落梅比她的位份更低,却尽全力护着她,”赵茗应声,“不仅如此,晋王更是以看原凝与他人……”
“为乐。”
这门姻亲是先晋王所定,晋王无法抗拒,却又觉得纳了原凝是为耻辱,便想着法子折腾她。
原凝多次寻死,皆被落梅拦了下来,落梅告诉她,冯二郎还在陈国等她,所以原凝就这样苟活下来。
于是落梅想着办法讨好晋王,凭着绝色容貌,忍辱负重坐到仅次王后的位置,时常接济照料原凝,才使原凝不至落到被饿死的境地。
“直到……落梅与原凝同时有了身孕。”赵茗猛地皱起眉,“原凝腹中的孩子生父不明,可她身弱至极,根本无法落胎,所以落梅将此事瞒了下来,哄着原凝一同养胎。还与原凝承诺,她已在培养自己的羽翼,只待两人生产后就可以一起逃出宫去,送原凝回陈国找冯二郎。”
“但原凝没能活下来,她死在一个严寒的冬日。”
苻笠听入了迷,问她:“死于难产?那落梅夫人呢?她岂不是很伤心?”
赵茗将茶杯轻轻搁在桌案上,开口道:“落梅就是个疯子。”
原凝死了,落梅似乎对世间了无牵挂,往日的缩手缩脚变作一不做二不休。
她本身就是一个极狠的人。
对谁都是。
原凝生下男婴后撒手人寰,落梅受了刺激,第二日也产下一个男婴。
她冷冷看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孩,将原凝的孩子留了下来。
至于她与晋王之子,她毫不在意,连夜叫人将他送到了陈国。
此后落梅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就是要将原凝与他人的孩子扶上王位。晋王最在意的血统,她偏要破了它。
公孙游沉沉出声:“所以,如今的晋王并不是正统王子,你就是凭这个秘密相要挟,才成了太女?”
赵茗默了默,随后轻“嗯”一声:“后来先王崩逝时,落梅夫人就在塌边将一切告诉了他,甚至还设计让先王将此事制成密令传与亲信,只是落梅的势力早已渗透各宫,密令还是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捏着这道密令做什么?”
赵茗:“因为她听到一个消息。”
“冯二郎不仅没有等原凝,甚至在她入宫的半月后,就同她人结了亲,此后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华臻陡然出声:“这些你是如何知晓的?”
赵茗道:“我找到了当年随落梅回陈国的侍女。”
落梅已成王太后,知晓此事后怒不可遏,立即带人出宫前往了陈国。
过了段时日,她回晋时,怀中多了一个女童。
华臻眸色暗了暗,想来这个就是赵茗。
“当时落梅只说是瞧女童可怜,有心养在身侧,后来却强逼晋王认做女儿。”赵茗语气淡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直至两年前,密令的事终还是被晋王知晓了,原来落梅早留下遗诏,说当年回陈国是去找她亲生子,说我才是她的亲生孙女。”
“也正因此我眼中的父兄才视我为眼中钉,不仅要我和亲,更想暗中杀了我。”
“可这般说的话,太女你哪里不正统呢?”苻笠忍不住问。
赵茗望向她,无奈扯动嘴角,“当年落梅根本就没有去找她的亲生孩子。”
哪管已到了晚年,落梅心中的恨从未消减半分,原凝的死对她太过深刻,她不停地想,怎样才能让这些人同原凝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