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卫宫殿前。
众人分列两队,迎华臻赤金轿辇缓缓行来,行至千梯前,女官期晚搀卫王下辇,华臻着衮衣,墨色长发端正束起,由一侧的国师亲将玉旒冠上其头顶,再将国印授予新王。
不远处的赵茗默了一眼,国印已被华臻换了,方木漆盒,正是先前周国国印。
此次帝城派来的使者乃天子之表亲,宗亲王刘善。
刘善庄重向前,递去象征君权的绶带。
如今大启君权衰微,未有几个诸侯王还能像华臻这般事事恭谨,诸侯国内有何动荡纷争皆是各王自行处置,哪还有人将天子放在眼中,华臻却是亲写了华彻的罪状,将近年来卫国国内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帝城。是以启天子喜,很是满意华臻做这个卫王,如今看来,华臻已是最忠君守礼节之人,断不会如他国那般妄生二心。
刘善收回心绪,说了几句恭贺祝愿之言。
再是卫王焚香以告祖先。
华臻敛眉点了香,背身恭敬地仰头看向这方碧水青天。
她想起离开卫国那日,她朝母亲拜了几拜,发誓定会归来,待她归来,乾坤皆转,万般无奈也要在她手中化作生机。
如今,她归来了。
华臻眼角垂下一滴泪,顺着右侧眼尾的红色小痣流过。
“礼成。”国师宣告。
百官朝拜,高呼:“恭迎王上得归至尊之位。”
华臻倏地从殿前转过身,宽大的袖摆凌厉破风,方才眼角的一滴泪化作无痕清泽,湮灭在她冷淡的瞳孔中。
至尊之位么?
还不够,她所求的更多。
史官落笔,至此,华臻的时代便拉开了帷幕。
商麟目光始终落在那颗小痣上,今日加冕之典他本可以不来,但官道上远远瞧见卫王轿辇行过,总是不自觉将眼神放在里头那个背脊挺拔的女子身上。思绪翩飞,脑中尽是华臻这些日子以来四处周旋奔走的场面,她无依无靠,暗自谋划了这么些年。
很辛苦罢。
她聪慧有胆识,明媚却又内敛,能言善辩心有丘壑,说是集世间万般美好于一身也不为过。
回想起先前二人相处之景,大多是不太美满,分明她也对他慈眉善目过,是他不懂珍惜,让事态变为这般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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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与各国来臣共席,华臻换了素服,静坐主位上。
间或抬眸凝过席间,又极快垂下眼睫,独自轻抿杯中酒。
期晚向来注意华臻一举一动,随着华臻方才视线扫了眼宴席,敛了心神,蓦然出声:“王上,燕国使臣称病不出,但贺礼已送到。”
“知道了。”方才礼官已念过了礼单,燕国的单子是最长的,她当时兴味乏乏,不欲去听这些,可过长的念礼时辰叫她注意了几分,于是侧头,示意礼官别再念了。
期晚犹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思忖后还是呈给华臻看,“王上,这也是燕国的贺礼。”
华臻淡扫了眼,“放到库里。”
想必也是什么珍奇稀罕之物,燕国富饶,商麟又愿意挥霍,她岂有不收之理?
期晚却道:“这是太子麟额外送予您的。”
也是太子麟身侧的随侍亲自送到她手里,托她献给华臻,她猜不透两人心中所想,也只得照做了,左右华臻自有她的道理与处置方式。
华臻这才凝向那个锦盒,伸手掀开盖子,入目是一样她熟悉的物件。
期晚显然也有些愕然,轻呼道:“这不是太子随身那把匕首么?”
见华臻不言,期晚试探问:“奴婢将它退回去?”
却见华臻勾了勾唇角,“不退。”
他既舍得送,断没有送了还轻易拿回去的道理,既是他的心爱之物,华臻求之不得。
其余诸国她预备逐个攻破,可她到今日都还未想明白如何应对强盛的燕国,是拉拢还是敌对。现今全看商麟如何待她了。
期晚最是懂得华臻心中所想。
性情使然,华臻分不清真情与假意,索性与人相处时已放纵自身真假掺半,好在心伤之时能及时抽身,避免扰乱神思。
盖因自小便无多少人真心待她吧。
期晚想,华臻想必是欲利用商麟,可若商麟真待她真情实意,那王姬日后会否动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