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凭他们二人的名字已经刻在三生台的石柱上,她是他的妻。
他道,凭什么那人便能轻易牵动他爱之不得的人,心神都要飞到远方,却不屑分给他一次明媚的笑。
明明他也做了许多,他认为远比这人要爱温杜若。
杜若,杜若,溪边人兮芳杜若,一眼难忘,这是他的命定之人,他的劫。
裴净台忘记如何带人回到鉴心苑,他只记得温杜若一路的恶言相向,不断挣扎着,犹如被缚住双翅的鸟儿。
温杜若眼眶通红:“……你竟将他派到那种地方,让他受了那么多苦,你还要怎样?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我不曾插手他们梁家的安排,”从未有过的嫉恨翻涌心间,裴净台闭了闭眼,“但你若再想去寻他,我便杀了他。”
反正他早已无法回头了不是么。从他那句地命定之人脱口而出,一切就难以收场,继续错上加错。
温杜若似被震住了,怔愣看了他片刻,往后退了一步,摔门进屋。稀里哗啦地碎裂声即刻传来。
侍女面露难色地走出,他转身,留下一句:“随她砸,不要伤到自己便好。”
侍女颔首:“是。”
却不料两人冷战近半月后,那日冲上头的一句气话真的成了谶。
裂天渊结界大阵那边忽地飞来一道传讯,梁家长公子死了。
他并非死于护法,而是在归去护法的路上被一只意外逃窜的魔物杀死,突然得不可思议。
这般巧合让任何解释都变得不堪一击,温杜若铁了心认为是他做的,只因为那一句话。
那人的死去似也一并抽走了她的神魂,徒留苍白空壳靠在床榻间,她以泪洗面,几度绝食晕厥,再在被数不清的灵丹从鬼门关拉回来。
在入秋的一日,温雪蝉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脸色像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邀他在亭中喝茶,泡得是她素日最爱的白毫银针。
这句邀约几乎是自梁长公子死后,温雪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裴净台已在两人漫长的拉锯战下变得疲累麻木,他看着面前因他人消瘦得不成样子的人,心会泛起丝缕痛意,不解:
“自你我二人结契,这一年多,难道你未曾动心么?”
“或许有过。”温雪蝉轻声,“不过已经死了。”
亭中静了静。
裴净台问她:“你还是认为他的死是我所为。对么。”
温杜若不语,倾身为他斟了一杯茶:“喝罢。”
茶水清亮飘香,他拿起茶盏,抬眸对上温雪蝉的视线。
眼前的女人一身素白,已许久未着那些鲜亮柔软的裙带,眉目索然冷清,一湾的眸水结了冰。
微风抚过湖面,掠过那单薄肩颈,都怕将这人吹散。
为何。
裴净台感觉他也有些恨眼前人了。
为何独不信他呢。一句话便判了他的死罪。
他摩挲着盏壁,对着那双结了冰的眸,缓声道:“若我喝了这茶,你便信我一次。”
“嗯,”温杜若微微颔首,“好。”
他自然知这茶有问题,但听到这声好,还是一饮而尽。
茶水过喉,霎时如烫刀子绞进内脏中,,却见坐在对面的温杜若亦举杯饮尽,脸色窦然苍白,勾起染着水光的唇,语气平静道:
“你不得好死。”
裴净台见她嘴角溢出的血,睁大了眼。
“裴净台。你不得好死……”
“杜若!”
他未曾想,温杜若也给自己下了毒。
“我怎么会对你动心,我永不会对一个强迫我之人动心,哈哈哈……”她笑得仰倒过去,毒血成为苍白脸上唯一的亮色,流下脖颈,代表涌出且快要枯竭的生机。
裴净台几乎狼狈地扑过去,一把揽住轻得的人,喝道:“来人!”
血色模糊视线,毒还在五脏中翻涌,他却一丝痛意也感觉不到,那张姣好面庞上的鲜血化作天大的恐慌,顷刻吞噬了他的心脏。不,她不能死。
黑紫的血染上素白衣襟,不知是他还是她的。混乱的脚步传来,他颤手怀中擦着怎么都擦不净的面庞,气息紊乱至极,命道:
“快,救她,咳咳……拿还魂草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