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目光深深,半晌,移开视线道:“劳公子宽慰,我都记下了。”
“是真心话!”季从舟强调。
温亭轻轻“嗯”了声:“时辰不早了,公子连日奔波,早些回房就寝吧。”
“不着急,”季从舟笑吟吟地道,“今晚这么好的月色,就这么睡了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美意?”
温亭探究地瞧过去。
季从舟递给他一方帛帕,高深莫测地道:“温兄瞧瞧。”
温亭接过来,借着月色细看:
帛帕上画着方方正正的一座庭院,厢房陈列,游廊小道,皆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是,王家的宅院?”温亭问。
“温兄慧眼!”季从舟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我方才请教了春枝姑娘,修改再三才定的稿。”
“清晰实用,不枉公子费心。”温亭折起院落图交还给他,“季公子作了这幅图,是想……”
“我要‘夜探王家’!”季从舟掷地有声。
温亭:“今夜?”
“当然!”季从舟不假思索地点头,“有些事越早做越好,迟则生变。再者说,今日喝退了仆役,指不定今晚他们会有什么动静,当然得凑着时机去探一探。若是能见到郡主最好,见不到能确认他们府邸的夜巡安排,也不虚此行。”他看向温亭,“温兄要拦我吗?”
“季公子既已准备完全,在下焉能拦得住?”
“这倒是。”季从舟认同地点头。
温亭提醒:“不过,公子的侍从怕是不会轻易让公子涉险。”
“所以,劳烦温兄替我保密啦。”季从舟言笑晏晏地朝他拱手,一副对他十分信赖的模样,“跟王家的仆役几次交手下来,足够我对他们的武艺心中有数了。单我一人,小心行事,算不上涉险。”
“青柯武艺颇为不错,公子带上他是多一份保障。”
“他与我一道长大,向来把我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夜探之事,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我若是告诉他,光是说服他答应让我出去就要费好大一番功夫,跟他一起到了王家,恐怕行动之前都要与他讲明道理,实在是耽搁时间。不如我独自去来得方便。”季从舟不以为意,“小事一桩,我去去就回,不用惊动他。”
温亭望着他,沉静道:“那就预祝季公子此行顺遂,安然而归。”
“承温兄吉言!”季从舟作了一揖,大步流星地朝着大门走去。
温亭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直到身后传来温九的动静。
“公子。”温九从房内出来,一扇门之隔,所有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您真的要替季公子遮掩吗?我瞧着他那个侍从对他颇为紧张,事情若是败露怕是要起风波。”
“他说得对,迟则生变。王家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此时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温亭也用不着伪装,卸下了那副温和有礼的面具,神情十足的漠然,“我们已经在晋州浪费太多时间了。”
温九想了想,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惑:“当时季公子邀您下山,您那么痛快地答应下来,是早就猜到了婳婳小姐是云佳郡主的女儿?”
温亭淡淡道:“慈恩寺是西北的名寺之一,住持在这一带颇具分量,寻常人哪能劳他帮忙?偏偏这个小姑娘能被住持亲自关怀,甚至能在这寺中来去自如,足见其身份不同一般。朔北城有如此脸面的府邸算来算去不过几家,再对对家中的孩子,小姑娘的身份便心中有数了。”
“既如此,我们为何不早早从婳婳小姐身上入手?”温九不解,明明他们才是最先见到婳婳的人。
温亭:“那个时候,你能接触得上她?”
温九一噎,想起婳婳那个时候的防备心,不由讪讪:“……咱们也挺和善的啊,怎么偏偏季公子得了她的青眼。难不成就因为他们眼睛像?”
温亭:“缘分这事本就无章可循。”
温九想到他们屡次跟季从舟一行相遇,深以为然地点头。
“早知连这事都能跟季公子碰上,咱们当时就应该顺着他的话留下。折腾了一圈,还害得您在山里又受了寒。” 温九庆幸道,“幸好季公子对您颇为热络,否则真不好收场。”
温亭想到季从舟: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腔热血,见不平事拔刀相助,遇失意人施以援手,天真无畏,像是午时的骄阳,惹人注目,却热烈到有些灼人。
他垂下眼,淡声评价:“少年心性。”
温九在心里嘀咕:您也才多大……瞥见温亭的神色,终是没敢说出来。
“也不知道季公子这一去能查探到什么消息,”温九见他家公子没有回房歇息的动静,问,“您要等季公子回来探探他的口风吗?”
“不探。”温亭不假思索道,“我们当好误打误撞被牵扯进来的无辜之人,才能安稳在这里待着。季公子年少,对我们不设防,他身边的侍从可不是如此。”
温九想到青柯就一阵牙疼。习武之人对别人的小动作看得最清楚不过,那青柯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可相处间时不时瞧来的目光分明带着探究,一看到他们靠近季公子,下意识就使出防备的招式,虽然只是一个起手,却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小公子,性子被养得如此不谙世事,外出闯荡一点儿警惕心都没有。”温九感叹,“不过也幸亏他没什么警惕心。”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温亭冷淡出声,“与我们无关。”
相比人家掏心掏肺,这话属实不近人情了些。但温九瞧着他家公子冷漠的侧颜,心里只余叹息。正兀自怅惘着,听到他家公子吩咐:
“你既无事,便跟上去瞧瞧吧。”
温九懵了下:“瞧什么?”
“王家。”温亭言简意赅,“能不能顺利见到咱们要见的人,全仰仗季公子。别让人被困住了。”
温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