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从舟语气循循:“温公子虽与我们相识不久,却也算得上是我们的朋友。如今客栈难求,哪有让朋友露宿街头的道理?”
青柯:“可是——”
“还是说你想恩将仇报?”季从舟话音一转,“当初我们扰了温公子赏景,他可是不计前嫌地请我们吃了他亲手做的桂花糕!”
“……”
青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分明是公子被扰了诗兴,想要兴师问罪却被温公子的气度折服,这才有了借桂花糕攀谈一事。原委一清二楚,公子是怎么能睁着眼颠倒黑白的?!
青柯气息不稳,努力拴住想要争辩的情绪,勉强维持理智:“但您不觉得,咱们接连遇见温公子,实在是太巧了些吗?晋州好歹能说一句繁华之地,朔北城可是名不见经传的偏僻之所!”
见青柯没被扰乱思路,季从舟颇为遗憾。
“所以你的意思是,温公子跑来这么个偏僻之所,费了大力气把我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自己被扫地出门?”季从舟由衷发问,“他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兜这么一大圈,图什么呢?”
青柯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越是看起来无害,就越是心黑,谁知道他肚子里冒什么坏水儿。”
季从舟:“……”
“短短时间内两次遇见,除了蓄意图谋,没别的解释。”青柯认真道,“出门在外,多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季从舟沉默下来。
青柯心下一喜,以为公子终于回心转意。
却听季从舟道:“也不是没别的解释。”
青柯愣了下,却还是洗耳恭听:“您说。”
季从舟抚着下巴,慢悠悠道:“我与温公子,诚然缘分匪浅。不交往一番,连老天都看不下去。”
青柯:“……”
*
青柯被季从舟鬼迷心窍的一句话噎得心气儿全无,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说话。
季从舟浑然不觉,春风得意地在温亭房前停住脚步,调整了表情,规规矩矩地敲门:“温公子,是我,从舟。”
悉窣的脚步声传来。
温九打开门:“季公子,请。”
“有劳。”季从舟朝温九颔首,面向转过身的温亭,展开笑容,“温兄,我来得冒昧,没打扰到你们吧?”
“季公子言重了。”温亭和缓地牵了牵唇,“我们刚把行李收拾好,正准备去向公子辞行。”
季从舟咧嘴一笑:“看来我来得时机正合适。”
“季公子不必着急,我们言出必行,不会赖着不走。”温九不大爽快地插腔。
“温九。”温亭轻斥。
温九逞过口舌之快,也不在意被斥,敷衍地向季从舟道歉:“小的嘴拙,冒犯了公子,还请海涵。”
“不海涵。”季从舟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你道歉的理由错了,不是嘴拙,是误会了我的来意。”
温九挺意外季从舟是这个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来留客的。”季从舟看着温亭,对方很有耐心,安静地听他说话,“我今日找过住处,知道现下城中的客栈已经住满了,如今天色已晚,更是找不到住处。所幸这座宅院地方大,既然温兄已经在这里住下,何必再折腾一遭?况且,温兄与门房签了契书在先,住在这里合情合理。”
这话说得情理兼备。他们租下这座宅院的手续完备,如今一房两租,也不是他们的过错,继续住在这里理所应当。
温九暗暗点头,但他做不了主,只好满怀希冀地望向温亭。
“季公子美意,我们心领了。”温亭婉言拒绝,“我们轻信门房,疏于核实,这是我们的过错。季公子不必代为补过。”
季从舟想解释自己是真心挽留,不是为了替门房弥补过失。但瞧见温亭温和中透着不容置喙的目光,只好接受。
他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这是温兄当时交给门房的租金,他自知有愧,托我交还给你。”
怕温亭不信,季从舟连忙解释:“门房说他向来老实本分,若非家中陡生变故,急需用钱,万不敢铤而走险。他拿了钱却心中不安,才一直没花出去。”
“我知道。”温亭颔首。
季从舟一怔:“知道?”
温亭难得开了个玩笑:“事情败露只知求饶,躲在公子身后避灾。这般胆小,看着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季从舟反应过来,钦佩道:“温兄果然慧眼如炬。”
“我们毕竟住了不少时日,钱就不收了,季公子拿着就是。”
“可是——”
“季公子也说了,我目光如炬。”温亭目光在他手中的银票上定格瞬息,似意有所指。
季从舟自掏腰包行善不成,反被看透心思,只好讪讪收回手,顿了顿道:“天黑路远,温兄还是先住下吧,好歹过了夜。”
这话说得诚心诚意,但被拒绝在先,再一出口还是心怀忐忑。
好在这回温亭沉默片刻,笑着应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季从舟忍不住唉声叹气:“朝月节在即,城中的客房早就住满了。他们离开也无处可去,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留宿?”
青柯在一旁摇头:“温公子的心思,我倒是猜不到。我只知道一件事。”
季从舟瞥他一眼:“什么事?”
虽过程波折,但结果是好的。
青柯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揶揄:
“公子与温公子这段匪浅的缘分,老天爷倒也没那么看重。”
季从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