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嬴闻言不禁微微一怔,“此话何意?”
夏攸宁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将那半启的雕花木窗完全推开,探头往外张望了一番,在确定周围并无旁人偷听之后,她这才将窗关好,重新落座。
“公主有所不知,昭昭今晨早早便来到太医署寻我,说是要我对外宣称阿芷已然病逝。”
“病逝?可前日你不是还言说阿芷病情已然好转,即将痊愈了吗?”文嬴的眉头微微蹙起。
“公主莫要心急,且容我细细道来。”夏攸宁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除了宣称阿芷病逝之事,她还恳请我今日离宫之时,设法寻个恰当的理由,悄然将阿芷带出王宫,而后把她送到此处。”
夏攸宁以目示意,文嬴伸手接过帕子,展开一看,只见帕子上隐隐有字迹浮现,竟是一处详细的地址。
“依公主之见,我是否应当应允她的请求呢?”夏攸宁似是在寻求文嬴的定夺,但她的眼中并没有犹豫不定。
文嬴将帕子握在手心里:“既然她敢去找你,想必此事定是经过了王兄的默许。你且按她所说的去安排,但需万分小心才是。”
“至于这个地方嘛……”文嬴抬手一拍,不多时,墨玉从外面款款而入。文嬴将帕子递给墨玉,郑重地吩咐道:“你速派人手前往此处暗中盯梢,那里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回来禀报于我!”
墨玉微微低头,目光在帕子上的字迹处停留片刻,默默将其记在心中,口中恭敬地应了一声“诺”,然后将帕子递还给了夏攸宁,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待殿门再度合上,夏攸宁望向文嬴,轻声问道:“公主不信任昭昭?”
文嬴说“不”,“我只是太好奇了,想要亲手揭开这个谜团。”
晃眼之间,就到了春节。
边境有捷报传来,老将蒙骜率大军攻打魏国,一路势如破竹,竟是连拔二十座城池,而后将其设为秦国的东郡。至此,秦国的版图再度扩张,与齐国接壤,那东出的雄图霸业愈发昭昭。
蒙骜得胜凯旋,嬴政大悦,下令摆酒设宴,犒劳三军将士。
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沾了光,个个面上喜气洋洋,手中多得了好些赏钱。宫道回廊间,处处可见忙碌的身影,或搬着梯子,或忙着张贴“桃符”。
先秦时期的“桃符”,乃是悬挂于门两侧的两块桃木板,后来逐渐演变为“春联”。桃木板上绘有驱鬼辟邪的“神荼”、“郁垒”二神的神像,以求祈福消灾,护平安顺遂。
桑语、采采和妘儿三人,早已搬离了永巷,迁入咸阳宫的一处幽静小院。采采和妘儿瞧着这新居,心里虽有些疑惑,可瞧着桑语一脸坦然,便也没有多问。
对于阿芷的假死消息,她俩是知情的。但是她们只知阿芷已经脱离王宫,却不知她去向了何方。
桑语前些时日得了外面传来的信儿,得知有人暗中盯着,因此原定的计划暂时搁置了。所以如今阿芷仍在咸阳城,但鲜少外出,只是在家帮忙做些烧火做饭的琐碎小事。
于桑语而言,近来最好的消息莫过于收到了姜弋的“平安信”。
彼时她正在湖边行走,忽然脑后一阵剧痛袭来,仿若被一颗小石子击中。她转过身去,刚准备好好责骂一番这莽撞之人,却一眼瞥见地上躺着的竹简。合着砸她脑袋的,哪里是什么小石子,分明就是这竹简。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命大。
桑语拾起竹简,只一眼,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便知晓这是姜弋的手笔。竹简上字数寥寥,仅写着“安好,勿念”。
可就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桑语对姜弋的怀疑再次从心底浮现。
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户籍管理极为严格,外来人口想要落户极为困难。桑语这样的穿越者,简直就是“黑户”的存在。好在无人敢上玄女山查户口,否则她可能要面临秦国法律的制裁。
为了便于自己在这秦国境内自由行动,桑语想了很多解决之策,但无一有用。姜弋却将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地承诺帮她解决户籍问题。
桑语起初只当他是在吹牛,但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她竟真的拥有了“昭昭”的身份。
这世上,确确实实有“昭昭”这么个人,可是命运无常,昭昭在一场意外之中,早早离世了。
桑语这个外乡人,属于“鸠占鹊巢”了。
因着此事,桑语一度怀疑姜弋是秦廷安插在玄女山的间谍。可念头刚起,她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秦廷就算神通广大,也不至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提前知晓她的到来,还早早布局。
桑语和姜弋,可以说是始于患难。当初被拐上青龙山的,除了她,还有另一个倒霉蛋,那就是姜弋。
姜弋是个善良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总是试图用自己去保护桑语。彼时,桑语拍拍他的肩,低声说了句“闭眼”,下一瞬,匪首的脑袋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姜弋的脚边,吓得他尖叫一声后便昏厥过去。
青龙山里,不缺钱,也不缺武器,但是有一物是遍寻不得的,那就是书籍。
桑语带着酒去找姜弋,从他的话里套出了他的身世。这是个可怜的书生,无父无母,家产还被贪婪的亲戚霸占了。
姜弋原本是想下山的,却被桑语留在了山上做“教书先生”。当然,这个挽留的过程,不免夹杂着些许“先礼后兵”的手段。
姜弋长得斯文白净,会削木头做各种玩具,而且极擅于修农具。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他死活不愿意住在山寨里,说什么夜里容易做噩梦,所以两年来一直居住在后山的洞穴中。
桑语试图旁敲侧击地向嬴政打听姜弋的真实身份,可嬴政总能应对得毫无破绽。
如此一来,桑语越发觉得其中有蹊跷。她也不急,打算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