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芷接过江楼月手中的绣鞋,珍珠缀成的流苏扫过掌心时,竟像被火灼了似的一颤。
“殿下当心脚下。”玉露赶忙搀住她胳膊,才发现主子指尖冰凉。
“奴婢伺候殿下更衣。”玉露趁机将狐裘披在商芷肩上,借着系带的机会低语:“皇后的人方才试探您近日行踪……”
商芷浑身一颤,终于从恍惚中清醒。她任由玉露搀扶,却在转身时听见江楼月用楼兰语对焰黎说了什么。那是句古老的谚语,意思是“逃走的羚羊总会回到水源”。
回到宴席时,正赶上楼兰美人献舞。戴着黄金面具的舞姬在鼓点中旋转,腰间的铃铛声淹没在满座喝彩里。商芷盯着案上那盏琉璃杯,深红的葡萄酒映出她的倒影。
她端起酒杯仰头喝下。
“六妹莫不是知道质子明日离京,心生不舍,才故意买醉的吧?”商栖摇着泥金团扇凑过来,丹蔻指甲有意无意刮过她手背,“方才梅林私会还不够,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丢尽了皇家脸面才好?”
皇后在首席轻笑:“宁儿别闹你妹妹。”鎏金护甲却将葡萄捏出汁水,“茵茵脸色不好,可是受了风寒?”
沈纤云急忙递上醒酒汤:“殿下用些葛花饮……”话音未落就被商芷推开。
“殿下别喝了,当心身子。”兰烟想夺酒壶,反被泼湿了海棠红的裙裾。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惶惑,殿下只不过出去了半个时辰,怎么回来就成了这样?
“咣当”一声,商芷碰倒了鎏金烛台。羊角灯罩还未触地,就被人从身后稳稳扶住。
她回头对上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洛萧然袖口云纹沾着酒渍。
“末将失礼。”他迅速撤后三步行礼,却悄悄将醒酒丸塞进玉露手中。
江楼月执壶为宣帝斟满葡萄酒。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听着鸿胪寺卿喋喋不休的西域商道之议,眼角余光却锁死在殿角那抹海棠红色身影上。
“质子以为如何?”宣帝突然发问。
他从容举杯,袖口金线刺绣在烛火下流转:“陛下圣明,开通商道确是……。”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洛萧然不知何时已离席,站定在商芷身侧,天青色衣袖与她的披帛纠缠在一处,像雪地里突然生出的并蒂莲。
焰黎立刻感到主子周身气息一凛,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恰好挡住周围视线。
“质子?”宣帝挑眉。
“确是利国利民之举。”江楼月忽然起身执壶:“陛下宽恕,容臣为诸位大人添酒。”
经过商芷案几时,他脚步未停,唯有袍角掠过的风带起她一缕散发。洛萧然警觉地抬头,却见楼兰质子正温雅地为丞相斟酒,侧脸在宫灯下如玉石雕琢般完美无瑕。
殿角又传来笑声。商栖正把团扇压在商芷手背上,而洛萧然竟还杵在那里!
宴罢已是三更。商芷被搀着走过九曲回廊时,恍惚听见更鼓声中混着箫声,是有宫人在吹奏的《折柳》。沈纤云突然惊呼:“殿下怎么哭了?”
“酒水罢了。”商芷抬手抚过。
卸了钗环,刚落枕,梦境就像浸了血的丝绸般缠上来。
商芷看见自己穿着楼兰样式的茜色长裙,小腹微微隆起。掌心贴在尚且平坦的腹部时,能感觉到生命细微的颤动。她捧着新摘的石榴要去书房找江楼月,这是他们楼兰人视作生育象征的圣果。
书房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暖光。她听见女子娇笑:“王上尝尝这葡萄酒,妾身亲手酿的……”
推门的手僵在半空。名叫姝月的美人正坐在他腿上,雪白的手臂环着他脖颈。商芷注意到她腕间戴着熟悉的玉镯,那是去年生辰时江楼月说要赏给功臣的西域贡品。
“你来得正好。”江楼月唇角还沾着姝月指尖的葡萄酒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