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幼女惊醒的啼哭中,院门被拍得哐当作响。栓子带着哭腔的嘶吼穿透门板:"爹!娘!快逃啊!"少年疯狂摇晃门闩的吱呀声混着某种粘稠的吞咽声,“墙上…墙上爬着吃人的肉菩萨!”
"胡说八道!"栓子爹骂骂咧咧趿拉着草鞋,却在拉开门闩的刹那僵成泥塑——对街屋脊上蠕动的肉山正撕下吴记米铺的招幌,沾满粘液的布帛裹着半截手臂坠入院中。血腥气混着腐肉味扑面而来,他裆部瞬间湿热一片。
更夫老赵的铜锣当啷滚过青石板。这个打了四十年更的跛脚老汉,此刻正被自己的梆子绳缠住脖颈,踉跄着撞翻馄饨摊。沸腾的汤锅倾覆在他藏青裤腿上,竟浑然不觉疼痛,只顾盯着肉瘤表面浮现的七张人脸——那都是他今晨还寒暄过的街坊。
"救…救命啊!"绸缎庄刘掌柜的惨嚎刺破夜空。这个素来体面的生意人正赤脚狂奔,怀里的描金账本散落如雪片。他身后跟着的学徒突然被横飞的窗棂刺穿大腿,喷溅的血珠在月光下划出妖异的弧线。
街角卖炊饼的独眼张扔了挑子,蒸笼里白胖的饼子滚进阴沟。这个曾在边关砍过胡虏的老兵,此刻却像受惊的骡子般横冲直撞,独目里映着肉瘤分裂出的十八条触须——每条须子都卷着个挣扎的活人,如同孩童撕扯蚂蚱腿般将肢体扯得四分五裂。
"娘!娘!"胭脂铺二楼传来少女凄厉的尖叫。穿杏红肚兜的婉儿半个身子探出雕花窗,发间银簪被怪物触须勾住。她娘抓着女儿脚踝的手背青筋暴起,绣鞋在楠木地板上蹬出深深划痕。当触须猛然收紧时,半缕青丝带着血淋淋的头皮飘落在栓子家院中。
栓子娘突然发了疯似的翻出香案下的白莲经幡,黄裱纸上的朱砂符咒在绿焰中泛着血光。她将哭哑的幼女塞进酸菜缸,颤抖的嘴唇反复嚼着"无生老母",直到缸沿磕破的额头淌下热流——那血竟与经幡符文渐渐重合。
绸缎庄库房突然炸开,三十匹蜀锦如彩练当空舞。抱着锦缎逃命的伙计们化作漫天血雨时,老赵终于扯断了缠颈的梆子绳。这个目睹过三次蛮族屠城的老更夫,此刻却跪在馄饨摊的尸堆里狂笑,被烫烂的手指深深抠进青石板缝,仿佛要掘出条直通幽冥的地道。
"让开!都让开!"药铺学徒二牛推着板车横冲直撞,车上堆着的三七、艾草洒了半街。当他撞翻栓子家篱笆墙时,车轮正碾过吴老汉的半截身子——这个戌时还在吆喝"虾皮馄饨"的老实人,此刻腹腔空荡如瓢,肠管正缠在二牛车轴上打转。
栓子突然发现自己在笑。他盯着嵌在门板上的半颗眼球——那分明是今早还赊给他麦芽糖的杂货铺王婆的左眼。少年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抄起墙角的铡草刀劈向肉瘤,却在触及黏液的瞬间,看见刀刃映出自己裂开的嘴角——那弧度竟与怪物身上的七张人脸一模一样。
长街已乱作沸粥。打更人的铜锣摔在青石板上,卖炊饼的老汉推车翻进阴沟。抱婴妇人被挤倒在牌坊下,绣鞋遗落处浸着打翻的胭脂水粉。怪物每踏碎一块地砖,就有更多火团滚进民宅,熏黑的窗纸后不断爆出哭嚎。
"乾坤借法!"封玄清踏着七星步凌空画符,七星鼎喷涌的雷火在怪物脊背灼出焦黑沟壑。肉芽断裂处喷涌的黑血却在空中凝成符咒,将邻近三户人家的屋瓦卷成旋涡吸噬。白子睿眼见栓子家房梁倾斜欲倒,甩出硫磺粉凝成火网托住危墙。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血色月光突然被莲香驱散,缥缈梵唱自城南飘来,八名白衣教众抬着鎏金莲轿破开夜雾,轿帘垂落的璎珞碰撞声竟压过满城喧哗。
轿中伸出的稚嫩小手轻抚灯盏,六岁女童额间朱砂莲印流转清光,绣着《白莲渡世经》的襦裙无风自动。
轿帘掀开时,扎着双髻的女童轻点莲灯,琉璃灯罩内白焰骤亮。怪物额间血莲印与之共鸣,挣扎着将最后半截肉须刺向女童,却在触及灯焰时僵如石雕。
"收。"童音清叱如金玉坠地,莲花灯芯迸射的毫光化作千条丝绦。正撕咬着屋脊兽吻的怪物突然僵直,浑身肉芽如遇沸水的雪人般消融,王铁匠嵌在胸口的残面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整个躯体坍缩成血珠没入灯盏。
莲花灯鲸吞虹吸般将血气敛入灯芯,街道残余火苗随之没入女童绣鞋金莲纹。惊魂未定的百姓望着轿顶旋转的卍字□□。
长街死寂片刻后,栓子娘率先扑跪在地:"白莲降世,慈航普度!"上百道身影接连匍匐,额头撞击青石的闷响中,混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诵念声浪震屋瓦。女童指尖拂过灯盏里跳动的血珠,琉璃般剔透的瞳孔倒映着冲天火光,嘴角扬起与年龄不符的悲悯笑意。
封玄清扣住白子睿命门急退,封玄清剑尖垂落血珠,注视着莲花轿消失在街角。白子睿正要开口,封玄清打断少年。
“走,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