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生悲,的场贵子吃完刨冰的隔天就发起高烧。
的场贵子意识朦胧间只觉额头一片冰凉,时不时还能听见葵的担忧与絮叨。
里梅是从喧闹中醒来的,他意识回笼时屋外一片吵闹。
零碎的脚步、葵的焦急呼喊、浓重呛鼻的药味、来来回回的水滴声……
姬君肯定出事了,他得出去看看。
他麻利地起身收拾妥当,出门的刹那眼前便落下一片阴影。
是神色焦急但却有条不乱的葵向他走来,她匆匆将食盒交给他:“里梅大人不好意思,姬君发热无法照顾周全。这是留下的早饭,请您自便。”
里梅跟上脚步仓皇的葵来到主屋,他没想到她的病会来得如此突然。
和室内一片昏暗,屏风内是层层堆叠的帷幕。
层层遮掩、暗影摇动,里梅只能隐约窥见少女颤动的仿佛即将夭折的单薄手腕。
里梅从未亲眼见过的场贵子生病的场景,这是第一次看见少女缠绵病榻的模样。
少女痛苦的喘息与破碎的话语萦绕着经久不散的病气,屋内厚重压抑的药味与凝神浅淡的线香交织在一起。
“咳咳咳!咳咳咳!葵,我头疼。”
里梅闻声失神地望着帷幕之下,少女挣扎脱口的支离碎语下是罕有的柔软与脆弱。
的场贵子在他眼里一直都如清冷月端的辉夜姬,清冷、强大、沉静。
由于她的无所不能,以至于里梅忘记了,忘记了她也是脆弱、易折的。
她既强大又脆弱,既是坚不可摧的宝石也是弱不经风的娇花。
里梅沉下眼眸默默离开,片刻后又回到屋内递给葵一件东西。
“用这个吧,咒术所化的寒冰不易融化。”里梅将冰袋递给葵淡淡说道。
冰凝咒法形成的冰块不易融化,他能为她做的眼下也只有这个了。
葵双手接过后连连道谢,的场贵子突然额头上一阵冰凉,她下意识睁开眼睛。
冰块上有里梅的咒力残秽,的场贵子透过帷幕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道人影立于屏风外。
的场贵子艰难抬手:“是里梅吗?咳咳咳!快去上课,这里不用你管。咳咳咳!”
少女纤薄的身躯宛若欲要断裂的琴弦,一呼一吸之间似靡靡错弦之音。
里梅眸色渐深,他抬手行礼向外退去。
都这种时候了,他去不去族学有什么关系。
“今天来讲讲束缚,一种咒术师之间特有的约定。”
族学之内,里梅始终心神不宁,心里有所记挂。
讲堂上的老师在说些什么,他已经全部抛之脑后。
少女的病痛要比他想得还要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的削冰……
“天与咒缚,也是束缚的一种。”
老师的一句话令里梅回过神来,少女之所以身体如此病弱不堪就是因为她是天与咒缚。
以身体交换强大的咒力与咒术天赋,一方的脆弱伴随着对面一方的强大。
里梅举手:“这种束缚能否解除?”
既然天与咒缚也是束缚的一种,是不是代表这也如普通束缚一样有解除的方法。
老师摇头:“天与咒缚是强制性的一种束缚,是天生带有的束缚,目前并没有解除的方法。”
里梅粉紫色的眸子逐渐深邃,他得到答案后瞬间低下头,无人知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见识过藤原府邸中的陈设与用度,他深知的场贵子能够平安长大是耗费了藤原氏族多少的心血。
即便如此,少女也无法避免会出现许多身体不适的状况。
从来都毫无血色的双唇、纤薄瘦削的骨架、身上清苦的气息……
他脑中慢慢浮现一个他不愿接受的答案——死。
姬君总有一天会走向死亡,如枯竭的泉水不再流动,她会死。
“刺啦!”
里梅冷不丁地站起身快步走出教室,他迷茫地望着脚下的青石,脑中一片嗡嗡声。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死亡却让他这么难以接受。
他来此的目的便是如此,献给宿傩大人,她的结局大抵也是死亡。
他是否忘记了,他也想要她死!
然而,心脏血管的挤压告诉他——口不对心!
如今只要想到那个字,他便觉得难以呼吸、心跳如鼓。
她是位值得尊敬的人,与当下的贵族皆不同。
她待他也是那般好,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好。
他这辈子从未后悔过,但只要一想到那个约定,他便心如刀绞、揣测不安!
她带给他的风景,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光彩!
如果可以,他也想这样一直待在姬君的身边,一直陪伴姬君困在这布满结界的京都之中。
曾经的他为姬君从不出门感到苦恼,如今却是为此感到庆幸。
他可以一直、一直留在这里,陪伴在姬君左右。
这样他便能忘记那个约定,京都之外的事皆与他再无瓜葛!
宿傩大人无法进入京都的结界,而他也可以甘愿留在着牢笼之中。
京都的繁华下虽然污浊不堪、利欲熏心,但只要在姬君身边他便能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