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她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血统所颠覆,她时而清纯无知,时而厌世无畏。
医学院曾经带过他的老教授,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会尽快为他物色一位负责的外文家教,若真有肯兼职的学生,与谦鹤年纪相仿,不抵触,谈得来,那再好不过。
图书馆借的书马上到期了,余欢来学校,将它们延期。她拿着二婶给的片子,跑了一趟市总院,不甘心,又去过肿瘤医院核实,情况的确不乐观。更加不乐观的是,这病一旦开始治了,后续的治疗费是个无底洞,她手里那点钱还远远不够。
不过这些都还有时间去想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劝奶奶先住进医院,病这东西最是拖不得。老太太勤俭了一辈子,家门不幸,没攒下钱,就剩了个房子养老,那是她的念想,她的命根子,亦是她手里攥着的最后一点东西,动不得。
要是能马上傍上个大款就好了,余欢咬牙切齿的想,人已经到了家门口。
这个时间,余乐还没放学,二叔是开出租的,赶上晚班,刚到接班时间,已经出去了,家里只有两个人,二婶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择豆角,奶奶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听收音机,广播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夹杂着电磁波的杂音,分不清是豫剧还是越剧,余欢进屋,没换鞋,这里很早以前就没有她的拖鞋了。
“小欢回来啦!”二婶先惊后喜,以为她想通了,热情有点掩饰不住。
余欢淡淡的“嗯”了一声,径直进了奶奶的房间。
听了她进屋的脚步声,奶奶正把箱子顶上的药瓶往柜子里收,那是两只老式陪嫁箱子,摞在一起,比正常的桌子高一点,放在床边被当做高桌用,上面供着观音菩萨和常大仙,已经很旧了。
余欢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奶奶,怎么跟小孩子似的,病了都不让人知道?”她若无其事的将大口袋里装着的病历本和片子一股脑拿出来,搁在写字台上,笑盈盈的倚着站在那,那还是她小学时候写作业用的写字台,边边角角的掉漆掉的差不多了,她那时用过的日记本、教科书,还在底下的抽屉柜里,一躺躺了十几年,中学开始读了寄宿学校,东西也就不往家拿了,随用随扔,孑然一身。
奶奶关了收音机的开关,将天线折成三段,小心的收起来,摆摆手:“都是小毛病,告诉你也是平白的操心。”
“小毛病也要治的啊,万一将来成了大毛病,不是亏大了。”余欢瞧着老太太的脸色,试探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压在病历本上,档案袋很厚,对折着包成一捆,不难猜出里面装的什么,“奶奶。”余欢走到床边坐下,紧挨着老太太,为她整理对襟儿花小褂的领子,“这两年我打工攒了一些钱,足够带你看病了。”
“你二婶又逼你了?”老太太颤巍巍的手将档案袋撕开,看见里面一厚摞粉红的百元票子,赶紧将里面的东西裹好,往余欢的包里塞,“给人家退回去,咱们不干,我一个老太太,土都埋到下巴颏了,多活几天也是拖累人,不能再糟践了你。”
客厅里的不锈钢菜盆“哐啷”一声,那是人为才能发出的声音,二婶走路时候习惯脚后跟使劲,声音很大,“我什么时候逼她了,你问问她,我逼她了吗?不要冤枉好人奥,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嫁到你们老余家,钱我多花过一分吗?”二婶看见她皮包里成捆儿的钞票露出一角,一时半会儿的又说不出什么来,脸色更是不好。
“二婶,你先出去,好吗?”余欢微微仰着头,神情里没有丝毫的退让。
二婶瞪着眼,与她毫无温度的眼神对视半天,出去时把门摔出很大的声响。
奶奶叹了口气,气息有些颤抖,眼窝已经潮湿,“你有多少钱,奶奶心里有数,不管这钱是哪儿来的,快给人家拿回去,你管好自己,专心学习,家里的事情不要操心,等你考上工作,奶奶闭眼的时候也好放心了。”那些眼泪浑浊得好似夹杂着岁月的灰土,在她的脸上流不下去,全部延伸进了那些松弛的皮肤褶皱里。
“这是我的钱,您放心用。”余欢把钱掏出来,牛皮纸袋已经卷磨得脆弱不堪,她从包里找出自己的丝巾,重新把钱包好,那是重生里一个小姐们儿买化妆品时候附带的赠品,给她了,浅蓝的绸子面料,上面印了不少大红嘴唇,太新鲜,平日里戴不出去的,此刻包着“巨款”,上面的红嘴唇图案都撑变了形,有点滑稽。她把包好的一捆钱压到奶奶的枕头底下,见老太太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无奈泄了口气,神色轻松的笑了笑说:“好吧,您孙女暂时的确没那么大的本事,不全是我赚的,还借了点,就是明海哥,他借我的。”
奶奶也顿时松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管小纪借也不行,是更不行,这不是小钱,你要还给人家,越是对你好的,越是不能占便宜,会被人瞧不起,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小纪那孩子对你有心,但是结婚之前,更是不能手短去拿人家的。”
“结什么婚啊奶奶,我们只是普通朋友,钱你放心用吧,我们说好了,分期还,每月我打工的薪水一发下来,就还他一点,他不借我也是存银行,我会算好利息的。”
趁着奶奶嗫嚅的功夫,余欢看看时间,晚上打工的时间快到了,她嘱咐奶奶把钱放好,等这两天她联系好了合适的医院,就尽快办理入院手续。
从老楼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斜到了远处两栋高层写字楼中间,某个角度,灰色的玻璃外墙会折射到落日的光芒,很刺眼。
余欢想了想,给纪明海发了条信息:我奶要是问你借我钱的事儿,别管多少,你就说借了。